三艘瓦利亞裝潢風格的大帆船滿載貨物,快速駛過“反抗者號”——或者說是鹿林的靈視者的旗艦右舷。 這片海域所有權已歸瓦利亞商行支配,這已是堅船利炮之下無可辯駁的真憑實據。先是外來者的鯨吞和蠶食,而後是現世神明行走於各洋諸島的奇聞與怪談,這片千瘡百孔的亡焰列島上,一幕幕出人意料的戲劇接二連三上演。 往昔的胡亞納帝國正如眼前列島般,被昂德拉所過度逐愛以至於墜落的月亮擊得支離破碎——不論這是否為口耳相傳的故事,餘下的是退化成原始的部落族裔,與飄渺在舌頭上的神話傳說。 大海的遼闊疆域或許數個世紀也未曾更易,而人為的邊界卻始終變幻無常。 “嘿……塞拉芬,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一個6尺有餘的中年男子斜靠於船欄邊,他扶著那根永遠燃燒的煙管,嘴角揚著一如既往的笑意。他生得其貌不揚,鬆軟的稻草色頭發,淺色的胡須,滿是經久曬痕的臉龐,幾條橫亙於脖頸的刀疤,看起來沒有一處顯得氣宇不凡。 “你在想靈視者。”塞拉芬頗有心事地回應,他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井井有條的藍毛胡辮跟著擺動。他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甲板,毛絨絨的又大又長的耳朵輕微震顫。 “哇喔,你可真有本事,不愧是遠近聞名的大譯靈使,十猜十對!” “隻不過發現你想誰就瞅誰的本事。” “怎麼了,在想我的事情嗎?” 塞拉芬聞聲仰望麵前的這位精靈女性——身為絨精的接近4尺的身高讓他習慣於鼻孔朝天,這向來是不得不的事情。 她是海信瑟斯,一個相當俊俏的年輕夫人——鹿林的靈視者、努亞堡的女爵。 修長的尖耳相當惹人注意,鮮艷的羽冠帽遮掩著蜂蜜色的發絲,與她白皙的皮膚相得益彰,微微敞開領口的白襯衫予以她整潔而乾練的氣質,縫製精美的可可色高筒皮鞋有些損壞的跡象,但並不妨礙主人對此的喜愛。 輕盈而優雅的腰帶上懸著一本泛黃嚴重且邊角磨損的魔典,印證它緊跟主人冒險的點滴——看起來她是個本領高強的法師,腰帶上還係著一柄過度褪漆的短管手槍。 她纖長的脖頸下有枚漂亮的金陽幣,正麵滿是裂痕,背麵已被海水腐蝕嚴重而辨識不清頭像。它像一塊皸裂的圓磚,正昭顯上一位擁有者悲慘的命運。 海信瑟斯的眼珠子一溜轉,她把這枚金陽幣嫻熟地揀於口袋,然後又將雙手自然垂放身軀兩側的劍柄上,聳聳肩質問道:“艾德爾,是不是你把艾斯隆折磨慘了?” “天啊!我醒來發現它癱在我床邊發出嗚嗚聲,簡直令我難受,令我更傷心的是它不停用尾巴糊我嘴,我真的隻想睡個好覺。” “我隻是……稍微用力揉了揉它的肚子,還有它的脖頸,還有它的四肢。”艾德爾擺出無辜的模樣,他伸出右手,五根指頭在海風的浸透下一攏一張,做著有些滑稽的抓撓舉動:“靈視者,我保證它當時蠻享受的樣子。” “艾德爾叔叔!” 小維拉四歲半了,爬在地上流著口水的日子一去不返。這個從雙榆城收養來的絨精向來發育很快,她一天比一天胖,一天比一天圓滾滾,像一團讓人忍俊不禁的小毛球。 她從甲板對麵搖搖晃晃小跑過來,張開短短的手臂,仿佛迎接一個大大的擁抱。 艾德爾就是對這些毛絨絨的小家夥沒有絲毫抵抗力,小維拉軟軟糯糯的話語讓他心都融化了,他用力一舉抱起小維拉,胡茬挨著小維拉胖乎乎的臉頰。 “小維拉!哎呀,又胖了,靈視者一天喂你吃五頓對不對?咱們去下層甲板看看下一餐吃什麼!” “船長……準備欠妥的情況下麵對普拉卡烏的事情是不是有些過於倉促。我今天早上檢查了咱們船的物資,糟糕的飲食,無暇的整修,缺乏的酒水,水手們已經頗感不滿。”塞拉芬說。 “他們固然承認船長你的權威,但生活的窘迫與接連的遠征會迫使他們做出一些……危險的舉動。”塞拉芬不安地摸著胳膊上的藍毛,他看著海信瑟斯生機勃勃的碧色雙眸,咬重了結尾的詞句。 作為大海裡飄蕩的生物,常年的船員生涯讓塞拉芬對這些尚未成熟的抱怨有著天生的敏感,或許稱之為與生俱來也不過為,特別是曾經要對某個女絨精的下一步早做謀劃。 無需使用靈能探尋的手段,隻是簡單的察言觀色,水手們的言行舉止都能輕而易舉出賣他們內心的想法。 “塞拉芬……我很感謝你的警示,這對我很重要,但我意已決。普拉卡烏不過是隻接近成熟的亞龍。” 海信瑟斯向一隻桅桿上的海鷗伸出纖長的手,指頭間的縫隙透過柔和的日光。當指尖輕盈地收攏,那隻海鷗悄然僵直不動,然後自由隕落。 海麵的澎湃不息已成往日,如鏡般的海水在單桅帆船下閃閃發光。 “可是它尚未成龍,盡管是龍又怎樣。” 她眺望碧藍的天際,眼睛瞇著一條僅能容納絲線的縫,做出一個不屑一顧的手勢,開始吹噓自己新得來的頭銜,臉上逐漸布滿得意洋洋的神色,開心得像得了玩具的小孩:“我可是貝拉斯的使者,解決一隻乳臭未乾的亞龍已然是輕車熟路。” “而且比起步步為營的方式,顯然日進鬥金更符合我的品味。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我沒有空閑的日夜去扭扭捏捏搜尋錢財與珍寶,不然追上俄撒斯隻不過是個天方夜譚。無論如何,我不會讓這番旅程徒勞無功的。” 海信瑟斯當然需要錢,窮困對船長來說是一種難纏的疾病,亞龍不菲的賞金或許勉強能滿足這麼多船員的工資、以後遠征所需的補給、修繕帆船的財力。 “俄撒斯毀了我的城堡,殺害了我的領民,還把我弄的半身不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不僅欠我合理的解釋,他還得作出必要的賠償。”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裡的斬釘截鐵屬實毋庸置疑。 讓神做一次賠償確實是聞所未聞。神明行走於諸島的怪談已經夠離奇了,而這份言辭更是驚世駭俗,多少俄撒斯虔誠的教徒聽到這樣的不潔之語會大發雷霆——艾德爾不在她身旁,雖然他也不會對海信瑟斯表達不滿。 塞拉芬緊緊盯著海信瑟斯那漂亮的雙目,令人難忘的綠寶石裡映射出目空無人的色彩,已經留不下其他的餘裕。 即使百般努力,他尚不能從中讀取一絲的膽怯或懦弱。 凝視著眼前這位來自鹿林的靈視者的活潑的模樣,他的內心在動搖,也許毫無懷疑她目的的真實性和執行力隻是板上釘釘之事。 曾幾何時,縱使是船長委員會的頭把手弗蘭特船長這樣的狠角色,那個老奸巨猾的混蛋也不得不對她謙讓三分。 盡管弗蘭特的示好目的不外乎是借海信瑟斯的刀剪除日益膨脹的敵對勢力的羽翼,但顯然弗蘭特的意圖達到了,而且超乎想象,海信瑟斯辦得很輕鬆,根本也不在乎。 一想到舷窗堡壘發生的事情,結合海信瑟斯的自信,塞拉芬無可避免地陷入一個細思恐極的揣想。 或許她真有那份滔天的能量,用無上的權威,去逆轉人神之間的乾坤,能夠讓一位暴走於現世的神祇——俄撒斯,光明、救贖與重生之神……屈服。 “船長!昂德拉在上,是陸地!” “陸地!” 前部桅桿平臺上,領航員大聲重復道。
第一章:鹿林的靈視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