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回到自己的家中,用石磚修葺而成的堅固墻體阻擋著門外的風霜。 他的父親和母親終日待在祈禱用的房間內,對著阿蘇晦暗不明的神像長久地禱告。他們期盼著古的歸來,為此晝夜不息,即便是深更半夜也沒有停止過禱告。 “偉岸而仁慈的阿蘇,請保佑我可憐的孩子。他對您一向是無比虔誠,希望您可以在塵世的彼岸眷顧他……” 細碎的話語落入宏的耳朵內,他的內心不斷觸動。 “阿蘇……祂又會在乎你什麼?我愚昧而可憐的母親……”宏喃喃說道,“祂從未在乎過生靈的生老病死。祂隻會在晦澀的箴言中許諾下虛假的諾言……” 他走進最內側的房間,反鎖房門。 他從石板的下麵拿出一本草紙編成的書,書的表麵殘破不堪,上麵寫著數個古老晦澀的符號——《蠕蟲的恩典》,他的眼神在看到書的那一刻漸漸明亮,貪婪和渴求的目光不斷閃爍。 “永生的偉大蠕蟲之主,您是宇宙的終極主宰,是星空下無與倫比的究極存在。”他口中念誦著對祂崇拜,而後打開這本《蠕蟲的恩典》。上麵記錄著當日自己的主要見聞,雖然混亂不堪,但是卻極為寶貴。 “請您保佑我,讓我完成您的偉大儀式。” 當他打開書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似乎與虛空中的某個存在產生了若有若無的聯係。 用石炭筆書寫的詭異符號在扭曲著,凡人難以理解的詭異文字此刻正在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訊息。 “祂說,侍奉我,向我奉獻最高的忠誠。我賜予你來自深空的眷屬……” 當宏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恍然發現,他所念誦的是一種不知名的古怪咒語。這句咒語不同於自己所知的任何語言,纏綿不絕,晦澀難懂,就好像在模仿著蠕蟲蠕動的聲音一般。 四周的景物在快速變動著,灰色的堅固墻體瞬間變得柔軟而怪異,正方體的屋子變成圓滑的橢圓形,無數滑膩的粘液在垂落,腐爛惡心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 這一切,都像在某個惡心的腸胃中。 宏依舊沒有停止,他沉浸在咒語帶來的詭異快感中。 他感到自己的大腦正在抽搐,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惡心的飽腹感刺激著他的大腦,他顫抖著身體,堅持完成了全部的咒語。 “嘔——” 當他念誦完最後的字句時,他跪倒在地上,用手指扣著口腔,將自己體內的東西努力吐出來。 不久後,一條粗壯柔軟的蠕蟲在他的口中緩慢爬行著,掙紮著落到地上。 它的身體肥胖無比,像扭動的蛆一樣不斷擺動著身體,它用長滿細小尖刺的牙齒啃食著地板上殘餘的粘液,發出扭動身體時的滑膩聲響。 宏的眼睛瞪得老大,他驚奇而喜悅地看著眼前的腐朽造物,口中喃喃道:“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他忍不住用手將蠕蟲捧起,仔細端詳著對方粉嫩滑膩的軀體。 “如果你可以再大些,變得和房屋一樣大……那麼,哥哥也就不會被帶走了。”他的眼眸一瞬間變得暗淡,“那些虛偽的信徒,連帶著他們虛偽、毫不作為的神明,想必也都會被消滅吧?” 他緩緩起身,篤定地自語道:“我早就說過,也早就知道——蠕蟲之主才是我們人類應當侍奉的存在!你瞧,龜縮在河穀的神明就從來不會賜予人類什麼。祂從不回應我們,也從不賞賜我們!” “我可憐的哥哥,很快——你就會被拯救,你會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信仰!” …… 此刻,靜謐的河穀內,阿蘇原本靜靜閉合的雙眼緩緩睜開。 祂的眸子在一瞬間閃過無數的星辰,折射著宇宙的波瀾起伏。 “大戲要開始了……瀆神者已經順利歸位。”祂的麵前浮現出虛幻的棋盤,無數的棋子靜靜立於其上,祂用潔白的手緩緩移動一顆深黑色的棋子,將它推至最中央的地方。 無數的平凡棋子自發地向最中央聚集,如同千萬迷茫的信徒。 不久之後,中央的黑色棋子逐漸堆積膨脹,變成一座小小的黑色土丘。 祂看向高居棋盤上空的透明棋子,它是那樣的巨大而兇惡。 “唉……目前人類的力量,想要獵殺一位虛空中的神靈還是太困難了。”祂搖著頭嘆息,無數的推演告訴祂——人類目前依舊是繈褓中的弱小文明,雖然潛力巨大,但是沒有絲毫戰勝神靈的可能性。 祂必須做出一步絕殺,一步足以扭轉戰局的絕殺。祂要徹底擊潰來自虛空中的蠕蟲之主,還要撕碎幕後之人的偽裝。 “嗯……”祂不斷思忖,而後挪動三顆遠處的棋子,與中央的深黑色形成對峙。 位於中央的黑色棋子們不再堆積,而是在瘋狂地震顫著。隨之震顫的,還有整個棋盤的無數棋子。 …… 幽暗潮濕的地窖內,古像野獸一般被關押在牢房中。 地麵上時不時有毒蟲和老鼠爬過,破舊的草堆散發著惡臭。牢房外,燃燒的火把劈啪作響,好像在嘲弄著眼前的犯人。 多日來,古飽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他的神經幾近崩潰,在生與死的邊緣不斷徘徊。 “阿蘇……請原諒我的罪孽……” 虔誠的話語自他早已乾裂的嘴唇中說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的眼淚已經流乾,昏黃的眼眸浮現出死寂的灰色。 隨後,他默誦起阿蘇深沉的箴言,用古老的神話安慰內心的痛楚。 “阿蘇……您曾說過……‘受難的人是有福的,因為苦難會磨礪他們的心智’……如果這一切都是您對我的考驗,那麼請告訴我——什麼才是罪孽的終點呢?”他痛苦地問詢著。 然而,在安靜的牢房中,回應他的隻有水滴滴落的噠噠聲,和外麵火把燃燒時的劈啪聲。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失望的情緒充滿著他的胸腔。 更令人絕望的是,耳邊的低語和眼前詭異的幻相再度襲來,無數重疊的扭曲幻像在他的麵前飛舞著。他忽然癲狂地笑著,“不!哈哈哈哈!不!你們是打不倒我的,我知道——你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已經受夠了這無休止的痛苦輪回,像野狗一樣爬著移動到草堆旁,在草堆中翻找出一柄鋒銳的匕首。 “你們永遠無法戰勝我!永遠無法剝奪我的純潔!” 噗呲—— 鮮血從他的眼睛和雙耳中緩緩流下,眼前的一切再也看不到了,所有的混亂噪音也都回歸寂靜。 “仁慈而偉岸的阿蘇啊……你曾說過——人類的純潔才是最能夠令你喜悅的東西,阿蘇……我願意以孤注一擲的勇氣……去捍衛自己的純潔,令你獲得神聖的喜悅……”他的口中喘著粗氣,用最後的乾澀聲音喃喃說道。 牢房再度回歸寂靜,就如同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