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的身體骨瘦如柴,傷痕累累。往日秀美的金色頭發,如今變得枯黃乾燥。他像行屍走肉一樣遊蕩著,用無神的雙目掃視過往的人群。 他終究還是回到了神居之城。 “我可憐的孩子,”他聽到身後傳來敦厚的嗓音,讓飽受低語聲璀璨的耳膜獲得短暫的安寧,“你最近跑到哪裡去了?整座神殿的祭司都在尋找你……” 古慢慢轉過頭去,然而,他看到的不是拉塞爾師傅安詳柔和的麵龐——而是詭異的碩大黑影。在他的眼中看來,無數扭曲的黑色剪影在拉塞爾的身後晃動,像燃燒的詭異黑色火焰一般。 拉塞爾往日和熙的麵容遍布著死亡衰朽的氣息,烏青色的皮膚長滿了一顆又一顆的惡心膿皰,它們不斷膨脹,而後“啪”地爆裂開,流下黃綠色的膿液。 古脆弱的神經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隨後,他的麵容恐懼地扭曲著、顫抖著,他做出極其難以置信的表情,而後恐懼地大聲叫喚:“不!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蹲下身體,用雙手使勁揉搓著眼睛,想要盡力看清眼前陪伴自己半生的老人。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無論他如何掙紮,恐怖的景象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 “孩子,你究竟怎麼了?”拉塞爾肥胖的麵容露出擔憂的神色,他走近古的身邊,用厚實的雙手撫摸著古的雙肩,溫暖的體溫安撫著古狂躁的情緒。 然而,在古的眼中,那一身肥肉,流著膿瘡的怪物卻在啃食著自己的血肉,他流著膿的雙手按壓著自己的肩頭,將惡心的膿液塗滿自己的身體。 他的話語也不是溫和的,而是刺耳的轟鳴聲,就像無數的血肉小蟲一起蠕動時發出的滑膩聲響。 古感覺到極大的惡心和厭惡,他狠心地推開昔日尊敬的拉塞爾祭司,口中不斷驚叫道:“滾開!你這惡心惡毒的怪物!將你流膿的毒瘡從我的身體上拿開!” 拉塞爾被嚇了一跳,他仔細端詳著這位身體骯臟、衣衫不整的年輕人,內心極度悲憫。他從古的眼中看到迷茫的躁狂,他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情——古,這位昔日光芒無限的年輕後輩,如今徹底瘋了。 “我的靈魂不再潔凈,他的心被邪神玷汙。”拉塞爾悲愴地說道,就像唱著一首絕望的挽歌,“守衛們,將他帶走吧!讓他獨自待在神殿的禁閉處,懺悔自己的罪孽吧……” 穿著亮銀色盔甲的守衛走上前,用雙臂架著已經瘋瘋癲癲的古,像帶著犯人一樣拖動著他,穿過庸庸碌碌的人群。 人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當然認出了昔日光環加持的古。 他們指指點點,內心有著惋惜、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他們在他人的不幸遭遇中獲得奇特的快感,就好像自己從中獲得了某種巨大利益一般。 “看吶!這就是我們年輕的祭司大人!我曾多麼渴望成為像他一樣的人,然而現在,卻希望絕對不要步入他的後塵!”一位年輕的學者看著眼前的古,無限感慨地說道。 “願阿蘇保佑他,我可憐的孩子。”一位賣著自家種的蔬菜瓜果的婦女評價道,“或許當他選擇走上這一條路時,災禍就已經如影隨形了……” “他真是活該成為這個樣子!誰讓他這麼優秀!他的父母總是在別人麵前誇耀自己的兒子,他的結局是咎由自取!”一個遊蕩的地痞這般說道,臉上的輕蔑和嘲笑一覽無餘。 人們嚷嚷著評頭論足,他們圍成一圈,就像環繞著死去巨獸的蒼蠅一般,嗡嗡地叫喚著,向周圍人展示著自己看似獨到的見解。 或許,在不久之後,這件事情就會傳播至全城,掀起不大不小的風浪,而後回歸沉寂。大家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在日常的瑣事中消磨時間——就像這件事從未發生過那樣! 而人群中,一個被所有人都忽視的角落中,矮小的宏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眼前的一幕幕,都像鋒利的鐵錐錐入他的心靈,他因為心中的痛楚而顫抖著。 人群的討論就像一張撕不開的巨網,讓他逃無可逃。 宏對這群愚昧的群氓充滿著憤恨,他們日常的卑微仿佛賦予了他們評價優秀之人的特殊權利,能夠肆無忌憚地數落他人。他們的口中的尖銳話語隻對善良的陌生人亮出鋒芒,絲毫沒有考慮到這對對方造成怎樣的傷害。 他們整日將“阿蘇保佑”、“贊美阿蘇”的字眼掛在嘴邊,卻對阿蘇教導的純潔和善良視而不見…… 這是多麼諷刺的事情!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祭司,還是掙紮在底層的窮苦之人,都是把阿蘇掛在嘴邊,借阿蘇施舍的餘蔭來茍活的卑微之人! 而那傳說中的阿蘇——那存在在無數典籍和傳說中的阿蘇,完全沒有做任何的事情。祂不會去告訴自己的祭司真實的世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會去懲罰虛偽愚昧的信徒。祂就像神龕中的虛假雕塑一般,什麼都沒有做! 這難道不恰恰說明,真正的阿蘇並不在乎世人,甚至於——祂並不存在! 而自己,在數天前的夜裡,見到了真正的偉大的存在! 祂是那樣地偉岸廣闊。祂的身型足足有數千米高,巨大的隆隆聲響徹在自己的夢境中。祂的身體醜陋不堪,卻格外富有力量。無數的蠕蟲在祂的鬥篷下蠕動著,歡快地叫喊著,就像真正狂熱虔誠的信徒,甘願成為永恒存在的一部分。 祂的箴言粗暴而淺顯,和那些書呆子勞神求索的復雜寓言完全不同! 祂說:“信奉吾……成為吾的眷屬……吾將賜予你力量……將成就你的永生!” 宏對此深信不疑,他欣然接受了祂的賜予,光榮地屈服在祂的麾下。 他幻想著,那位偉岸的存在會在某一天會將他接引進入自己的神國,在無數的蠕動的詭異幻影中永遠沉睡,再也不會醒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完成祂所交代的任務——去拯救這些迷途的羔羊,讓群氓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偉岸的存在,什麼才是真正值得他們去崇拜的神明。 虛假的阿蘇已死,真實的蠕蟲之主在眷顧著庸碌的羊群。 宏的臉上不自覺表現出詭異而殘忍的笑容,他的嘴角咧到耳根,眼睛金色瞳孔的深處,無數如同幻影一般的蠕蟲在扭曲著。他貪婪地看向周圍的人群,而後迷上眼眸,感受著黑色太陽的愛撫。 這是何等的溫暖、親近和真摯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