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月光下的句陵河,一陣微風拂過,平靜的河麵上泛起一層層銀亮的波光,那一陣陣的波濤聲,也攜來了一股股潮濕的淡淡腥氣。 這是一處句陵河水畔的小湖泊,湖水的北麵與句陵河水隔著一座矮矮的小丘陵,湖泊的北口有一片草甸濕地與句陵河相連。 當句陵河處於豐水期時,句陵河水就會漫過岸邊的小丘陵,注入這處小湖泊內,當句陵河處於枯水期時,小丘陵就會成為一座屏障,分開了小湖泊與句陵河,隻剩北麵由句陵河退水後,形成的一片草甸濕地,斷續的勾連著小湖泊與句陵河,讓小湖泊不至於在枯水期,成為一潭死水。 一個人影盤膝坐在小湖泊畔的大石上,他雙目緊閉,雙手交於腹前,手中緊握著一枚淺藍色的珠子,悠長的一呼一吸之間,好似有無形的氣被吞吐。 良久之後,隨著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下一刻,隻見他眉頭緊鎖,眼中流出困惑的眼神,愣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的寬闊江麵發呆。 這已經是阡溪鄔大火後的第五天,對於石珪這個艮山營裡著名的懶漢來說,除了偶爾去營部開開會,後勤隊的所有事務都丟給了唐震和陳小刀,他自己除了日常的修煉,就是給包大力講講《鬼門白骨爪》的修煉。 其餘剩下的時間,白天就是坐在樹下,看似瞌睡,實為參悟功法。 原來,他給包大力講解《鬼門白骨爪》的時候,也是在不斷總結他自己修煉經驗,有時候講著講著,就會冒出個靈感,然後,他就會小心翼翼的把這個靈感,用在參悟自家的修仙功法上,希翼能增進自己對功法的了解。 夜裡,他則是偷偷溜出來,順著句陵河南岸,來到這處隱蔽安穩所在,進行《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的修煉。 原本,根據他往日裡的修行經驗,在大河大江邊上,修行速度要快的多。於是,他在句陵河畔,隨意選擇了一處地點,就開始進行修煉,結果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一段句陵河水畔的靈氣,竟然比寶華山漓龍江段的靈氣,足足少了九成之多,這讓他有些發懵,要知道句陵河與漓龍江,算得上是同一級別的大江大河。 一開始,他以為是可能是自己選擇的地點,太過接近桃林渡口,桃林渡口人多物雜,亂糟糟的擠在一段河邊,靈氣少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當他沿著句陵河往下,奔出十來裡路後,發現那些河段裡的靈氣,隻是微弱的上漲一點點,他這才明白,恐怕是這句陵河的靈氣,真的太弱了。 石珪雖有些失望,但在返回的途中,卻又無意中,發現了這個距艮山營紮營之地,僅僅一兩裡地的小湖泊,小湖泊被小丘陵擋在句陵河岸的背後,中間又有一片草甸濕地勾連,平常人要進到裡麵,隻能穿過草甸濕地,又或是爬過小丘陵。 而這片草甸濕地水草豐盛,裡麵棲息這一些各種動物,其中就有水蛇、螞蟥之類毒物,且草甸濕地久經水漲水落,水下麵都是一層厚厚的汙泥,平常人走在上麵,簡直寸步難行,如果沒有舟船之類的工具,是無法穿過這片草甸濕地的。 但要爬過小丘陵,也殊為不易,因為這座丘陵多次經歷過水漲水落,丘陵上除了苔蘚之類的東西,簡直可以算作是寸草不生,其餘的就隻剩下如劍齒一般的嶙峋怪石。 等費力翻過這些怪石,就是一座平靜的小湖泊,也沒有什麼出奇的風景,所以,在平日裡,除了一些喜歡安靜垂釣的人,來此處釣魚放鬆外,基本沒有人到此處遊玩。 而石珪,當時是循著自己直覺裡對靈氣多寡的敏感,冒險施展《淩雲步法》滑過草甸濕地之後,才發現這處小湖泊的。 這處小湖泊的靈氣算不得特別多,僅有漓龍江畔寶華山崖靈氣的七成多點,但一對比不遠處的句陵河,那就算得上靈氣濃鬱了,於是,石珪也顧不得挑剔,就懷著驚喜之意,在這座小湖泊畔,找了個好位置,開始修煉起來。 此後的幾天,石珪都是乘夜,溜出艮山營,來到這裡修煉功法,有了還算過得去的靈力加持,石珪的修為上漲很快,體內的那股靈力不再若隱若現,而是像一隻冰涼涼的小蚯蚓一般,遊走自己的全身。 出於捕快的敏感,石珪不是沒有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句陵河水靈氣的匱乏,與句陵的怪草橫生,以及那場富含靈氣的暴雨,應該有著那麼一絲若隱若顯的聯係。 但他根本無法想象出,在如此廣袤的大地上,這到底需要多大的偉力,才能將這些,也許根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事,聯係在一起。 況且真有這樣的偉力存在,那這等事情,又怎麼是自己這種如同草芥一般的人,可以去乾涉的,這就像天要下雨,自己又怎麼能夠去管得了天呢? 於是,石珪很快就理智的,將自己那稍顯荒謬的職業敏感,收斂起來,專心於自己修煉上。 但是,石珪卻是沒有料到,自己的修煉才過了三天,就碰到了大麻煩。 他的靈力不再增長了! 他以往修煉時,從來沒有碰到過靈力不再增長的情況,即便在缺乏靈力的環境下修煉,他的靈力增長的極其緩慢,幾乎可以視同為停止,但往往他堅持個十天半個月的修煉,還是感受到靈力,有那麼一絲絲的改變。 但如今,他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靈力,完全不再增長,任憑自己再修煉上多長時間,即便一年兩年,也都不會增長了。 石珪遇到這種事情,倒也不驚惶,隻是覺得很無奈而已,以他幾近於無的修仙知識,他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是如何產生的,原由是什麼,又該作何解釋。 他隻能一遍一遍的運轉著《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同時,也在努力的用自己淺薄的知識,試圖去找到原因,他也做了幾個原因猜想,但無論那一個猜想,他都無法拿出切實的解決辦法。 他曾猜想,是不是這河裡的靈氣,有著某種毛病,又或是具有某種缺陷存在,導致自己的靈力被汙染,以致於靈力沒有半點增長,如果真是這種情況,按照石珪現在的理解,那就是無解的局麵,斷了修仙之路。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自己修煉《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已經到頭了,因此再修煉下去也是無濟於事,自己的靈力也不會再增長了。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那起碼還保留有那麼一絲希望,因為,石珪手中就還有一篇《太一生水妙化真經?練氣篇》,隻是石珪現在一直無法參悟透功法,遲遲不敢繼續修煉而已。 石珪猜想的,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自己的資質,也許就隻能支撐自己走到這步,所以,無論自己再如何努力修煉,也於事無補,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修仙之路也是斷在此處了。 這三種情況,石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靈力不再增長的真正原因?亦或是這些原因都存在?又或是都不存在,而是具有其他的原因?! 現在,他也是一頭霧水,太過於貧瘠的知識,根本不足以讓他能夠理解這個現象,更別說找到破解之道,他隻能無奈的按耐住自己的焦躁,安慰自己凡事要從好的地方想,也許真的就隻是《天水蒙髫觀想吐納法》這功法,已經修煉到頭了,等自己參悟透了練氣期的功法,興許就能再次修煉了。 就這樣,石珪不得不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能夠在傳功玉簡中浩瀚如煙海的書庫中,找到一本修仙常識書這件事情上。 但這樣一來,他心裡也矛盾極了,即希望能盡快找到一本修仙常識書籍;又害怕找到這本書之後,會得知自己靈力無法增長的真相,也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而是更為絕望的局麵,根本沒有辦法解決自己靈力增長的問題。 就這樣,他在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之下,加快了在傳功玉簡中的書庫中的翻找速度,也懷著那麼一絲絲希望,依舊在夜裡跑到這個地方來修煉,但令他失望的是,他的靈力還是沒有一絲一毫增長。 今天,石珪行功完畢,發現自己的靈力還是紋絲不動,他也隻能無語看著,不遠的句陵河,心中在翻騰著其他思緒。 如今修仙功法的修煉陷入死胡同,而他一時間也無法可想,除了按部就班的修習《化凡斂息法》《淩雲步法》《春水潤靈訣》這三部法訣外,其他就沒有更多的修煉事情可以做了。 這時候,他禁不住在想,要不試著修煉一下《鬼門白骨爪》? 這《鬼門白骨爪》修煉真氣的法門,被石珪傳授給包大力後,包大力也是日夜苦練,前不久就還真給修煉出了真氣來,石珪看著包大力,僅憑著自己瞎鼓搗的修煉法門,竟然就這麼快修煉出真氣,他心中即是高興自豪,也有些許的羨慕。 這鬼門白骨爪的真氣,陰沉狠厲,威力奇大,石珪就親眼見過包大力,憑著幾天之內練出的真氣,就能一把抓碎兒臂粗細的木棍,端是犀利無比。 這鬼門白骨爪的威力,也讓石珪有些眼熱,要不是他害怕自己體內的靈力,與鬼門白骨爪的真氣會相沖突,導致後患無窮,隻怕他早就上手修煉鬼門白骨爪了。 如今,自己修煉靈力的道路已經停止不前,這兼修《鬼門白骨爪》的念頭又冒了出來,這等絕頂武功的誘惑,讓石珪搖擺不定。 但石珪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體內的靈力停止增長,本來就是原因不明,如今再修煉上這鬼門白骨爪的真氣,隻怕是會把事情弄的更加復雜。 於是,石珪還是按住了自己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把這個念頭擱置起來,留待以後再說。 然而,一直要到很久以後,石珪才明白他今天按耐住的這個念頭,等於是讓自己的修仙之路上少了一劫。 世俗武功的真氣,隻不過是對靈氣的拙劣模仿,世間有些具有靈根的所謂先天高手,想蹬仙途,也必須花上九牛二虎之力,不斷洗練自身真氣,才能有那麼一絲機會,去尋求返璞歸真的機緣,將自身真氣轉化成靈力。 如果現在的石珪,因為貪戀鬼門白骨爪的巨大威力,而修習這門武功真氣,那就相當於把華貴的衣袍,放在汙水桶裡洗滌一樣,隻會讓自己體內的靈力被汙。 此後,隻怕就真的會讓自己的修煉進展,變的極其緩慢,即便以後在修仙界中,能找到淬煉靈力的方法,來為靈力脫汙,但那個代價也會過於沉重。 當然,這一切對正在愣怔的石珪來說,還太遙遠,他剛放下修煉鬼門白骨爪真氣的念頭,下一刻又浮起了一個念頭,反正自己靈力修煉毫無進展,傳功玉簡中的翻找到書籍的目標,又遙遙無期,艮山營中諸事安穩,自己閑的有些發慌,何不趁自己左右無事之時,憑著自己一身本事,去桃林渡的那些個富貴人家中去看看呢?興許還能找到些好東西也說不定。 他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瘋長的雜草,瞬間就填滿了自己的心神,他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圓月,就霍然起身,然後高高的躍起,就往小丘陵的怪石上掠了過去。 ………………………… 稍顯腥味的冰冷江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吹拂在疾馳中的石珪臉上,就像一柄柄冰冷的小刀,紮得石珪一陣陣的臉疼,身邊的句陵河水麵上,隨風泛起了一陣陣漣漪,把江麵上碩大的明月倒影,割的支零破碎。 石珪看著連綿的艮山營營帳區,緩緩停住了疾馳的腳步,深夜裡寒冷的江風,終於還是將石珪腦袋裡的念頭,慢慢吹散。 他扭頭往更遠處看去,閃亮的燈火伴著隱隱的絲竹聲傳來,那是桃林渡口的勾欄酒肆所在,以往被阡溪塢密密麻麻的房屋,所遮住的種種風流繁華,透過已經燒成白地的阡溪塢,終於呈現在艮山營的麵前。 石珪默默地看著桃林渡口璀璨的燈火,心中卻是一陣哀嘆,自己何時已經變得如此肆意妄為? 夜闖人家,窺探機密,出手竊取珍物,甚至還會為了掩蓋自己行蹤,不被人發現偷盜珍品,而拔刀殺人。 這一串串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被自己當做尋常瑣事一般,毫不理會,甚至半點沒有往自己心裡而去。 這樣的無視他人,草菅人命的作為,不就是當年自己做捕快時,最痛恨的事情麼? 二十年前,不就是因為自己頂著許縣尉壓力,不肯為許縣尉因私損公,欲行草菅人命的事情而鬆口,從而得罪了許縣尉,被打入了另冊的麼? 你這是要變成另一個許縣尉麼?石珪心中那個身著水火服,腰插鐵尺的捕快,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石珪摸了摸腰間的雁翎刀,深深嘆了一口氣,轉身就往艮山營的營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