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衣城的路上，伏離與紙鶴在前麵引路，彭剛三兄弟走在商隊最後邊。來時雖然彎彎繞繞，但歸城之路很平順。 　　待到山路走盡，官道入眼，客商隊伍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響起稀稀拉拉的幾句交談聲，這段耽誤了些許時日的歸途算是臨近結束了。 　　飛在前方的紙鶴撲了幾下翅膀，落到了伏離伸出的手掌上。 　　官道之上已是沒有什麼危險了，這般有靈性之物很少見，彭氏三兄弟更是知道有這紙鶴引路才尋到土廟所處，於是都從隊伍後圍上來。 　　“伏先生，這紙鶴倒是神異，和活的一樣有靈性。” 　　老二彭則湊近了觀察，明明沒有羽毛，但這小小的紙造物卻有模有樣的在梳羽。 　　沉默了一些時候，老三彭際用手肘戳了戳自己的大哥。彭剛略有些尷尬，清了清喉嚨，沉穩出聲： 　　“伏先生，這隻紙鶴接下來怎麼處理啊？” 　　三兄弟早在先前就有些眼饞這紙鶴了。雖是江湖猛漢，但卻被這小玩意戳中了心中柔軟處。帶著它，不僅可以在道上吸引來眾多目光，是吹噓的資本，更是一道保命符。 　　三人在隊伍後麵竊竊商量許久，覺得剛剛確實是伏先生救了大夥，也確實是原本屬於伏先生的，但它不是被贈出去了？丟點麵子嘗試著問問，實在不行幫伏先生送信跑幾天腿，若真還不得，那也就罷了。 　　伏離聞言笑了笑，這三兄弟的心思倒也是好猜。 　　“彭大哥放心，贈出去的禮物，自是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彭氏三兄弟聽後一喜，看來是穩了。 　　“但是吧，現在這紙鶴去處如何，已是不歸我管了。” 　　“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紙鶴是我尚在修行時，家師用來與我聯係的一道術法。長年累月隨我們一起修行，靈性漸長，道行漸高。雖是紙造物，但修行十餘年，也做了不少善事。經此一事，靈性圓滿，已是真正的生靈，我是做不了主了。” 　　伏離言畢，手掌輕抬，紙鶴默契地騰飛起來，引來了眾人的目光。它落在不遠處的枝乾上，好奇地左右歪頭看向眾人，片刻後展翅飛起。 　　眾人目光緊隨，不曾眨眼。但下一瞬意識過來之時，卻隻見一丹頂白鶴盤旋於上空，清鳴數聲，往遠處碧空高飛而去，逐漸隱沒於雲間。 　　盡管奇事接二連三，客商們仍然驚嘆不已。 　　彭氏三人心中略有落寞，但江湖兒郎，終究還是看得開。 　　“哈哈哈，罷了，紙鶴兄弟自有際遇，江湖之大，有緣自有相見之時。” 　　“大哥說的對啊！” 　　眾人整理好隊伍，向清衣城走去。 　　待商隊抵達城門口，彭氏三兄弟這一護送任務就結了。路途多有不順，但有驚無險，客商們多給了彭氏兄弟兩成的錢。 　　本來他們也是要給伏離謝禮的，但道士堅決不收。領隊覺得高人不喜黃俗之物，也不強求，攜眾人行禮致謝，便彼此道別。 　　“這事終於結了，那幾天白日裡迷了道，我以為是要困死在郊外了。” 　　四人打算先放下行囊，便往小巷居所走去。 　　老三彭際長舒一口氣，心中慶幸不已。 　　但他的話卻讓伏離微微皺眉。先前紙鶴傳書中，伏離誤以為隊伍是被妖鬼堵路，脫離不得才夜宿廟中。 　　“彭三哥說你們是白日迷路？” 　　“嗯？是的啊。” 　　“足足找了三日？” 　　“差不多吧，兜兜轉轉都在那土廟附近。伏先生是覺得哪裡有不對的地方嗎？” 　　“那土廟離清衣城也不算太遠，按鬼怪的規矩，是不能夠白日迷惑人的。” 　　“伏先生太高看那些妖鬼了。人都有毀約的時候，更何況妖物鬼物呢。又不是白天用不了妖法，到手的獵物，自是不會放跑，想來是那泥人出手了。” 　　“彭三哥此言差矣。山野生靈的規矩，是天定的習性，一如人每天要吃飯喝水。但同時又是一種底線，就像人們不可同族相殺，隨便逾越，是有大因果的。” 　　“那為何泥人還要對伏先生動手？” 　　“起初以為是精怪不易，為了修得人軀，不惜擔下因果出手。現在想來這說法立不住腳，怕是另有緣由。” 　　“那緣由何在？” 　　“我也不知。” 　　“伏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 　　“青越一統天下，王朝轄地內本已有諸多隱秘詭奇之事。王朝管不到的域外妖地，更是充滿難解的異事。我不像師父那般有通曉萬物的神通，知道的還是太少。” 　　“伏先生師父這麼厲害，是何許人？” 　　“家師非人，乃先天大妖。” 　　“......” 　　彭際此刻心裡很慌。他平日裡口無遮攔慣了，也是三兄弟裡最不懂察言觀色的那一個。他此刻腦子裡不斷閃過這幾個月來和伏離相處時的畫麵。 　　完了。 　　講了不少妖怪的壞話，不分妖的那種，有些還罵的很難聽。 　　細細想來，自從兩位哥哥遇見伏先生後，就很少說一些有關妖怪的言論，原來是早就看出伏先生對妖物的態度。 　　“咳咳，伏先生，我先前不知道尊師身份，多有辱罵妖鬼之語。我的話隻針對害人的妖，我對尊師是很尊敬的。” 　　“無妨，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世道如此，也是難免，彭三哥不必掛在心上。” 　　伏離揮了揮手，不甚在意。 　　“伏先生大度，和我這種莽人是不一樣。” 　　“有話也直說，不像我那兩個兄長，喜歡藏著，等著看人笑話。” 　　“伏先生自不會計較什麼，這是為了治治你那說話不過腦的毛病。” 　　“大哥說的對啊！” 　　彭剛語帶嚴肅，彭則出聲附和，兩人似是早有預謀。 　　話自然不是到此為止，三兄弟言語不斷，直至回到小巷居所中，路上都很熱鬧。 　　救人之事算是順利，但客商們腳程慢，清晨出發，現在也是晌午已過。路上已經吃過些乾糧和水，四人也不餓，就是有些困乏。 　　三兄弟是一夜沒睡，所以困了。伏離是沒睡夠，想小憩一會。 　　三兄弟睡一間房，伏離睡另一間。在各自進臥室前，彭剛說道： 　　“伏先生，我們仨這次賺了不少，晚上想吃餐好的。想來沒你的搭救，我們也拿不了這錢。有恩必報，這是江湖裡的規矩，伏先生晚上一定要來，別讓我們欠下因果。” 　　彭剛的話讓伏離有些意外。 　　與一般的江湖俠士不同，彭剛少了幾分灑脫隨性，但多了幾分巧思和沉穩。 　　“善極。” 　　兩人約定好，各自去休息了。 　　伏離坐在臥榻上，這時代的房子隔音效果是比較有限的。 　　“大哥，伏先生答應了嗎？” 　　“答應了。” 　　“哦吼！！” 　　伏離不禁笑出了聲，隨後放空了心神，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