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之行(1 / 1)

血浸晨曦 錦千疊 4679 字 2024-03-23

這幢樓很老舊了,所以房間裡白天也開著燈。長長的白熾燈靜靜地散發出冷冷的白光,偶爾能聽見電流聲。墻麵白慘慘的,有些掉灰了。墻麵和天花板連接處還有幾個足球印子,越往下越臟,腰線以下刷著深綠色的漆,早已斑駁不堪,各種顏色樣式的汙跡應有盡有。有幾處呈鐵銹色的地方,據說曾經沾染過血。   鋒利的切肉刀反射著白熾燈的發出的白光。隨著刀的一起一落,光也一上一下,像夜晚頑皮地一閃一閃的星星。隻不過星星的光雖冷卻遠,刀的光既冷且近。   房間裡很冷,握刀的手很穩。一片,兩片,三片,四片,案板上已經有小小一堆切好的肉。   “順著肌肉紋理切。”他腦子裡來來去去總回蕩著這句話,趕也趕不走。所以切下的肉片總有不滿意的地方,一刀薄了,一刀厚了,一刀歪了。   終於切完了。他長長地噓了口氣,用早已看不出顏色的毛巾輕輕擦拭刀鋒。看著案板上堆起的肉片山,心裡微微有些詫異,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2003年,這不平凡的一年,即將到來。   烹飪學校二年級學生郭二毛心情愉快地走出學校大門。他嘴角含著笑,回味著剛剛教室裡的一幕:“郭二毛同學考試完成。成績優秀!”刀工宋老師從案板旁抽出一撻紙,用筆畫了個分數,大聲宣布,“放學!”   教室裡響起一陣歡呼聲,聲音還沒完全消散,人已全部沖了出去。放寒假了。   “還不錯。注意力再集中點,手再穩當些,能切得更好。”宋老師伸出精壯結實,肌肉發達的手,拍了拍忙著收拾東西的郭二毛,指出他不足之處。   郭二毛裂嘴一笑。   “嗨,二毛!這兒!”突如其來地一聲呼喚,打斷了郭二毛的回味。不遠處,同級不同班的同學賈晉,正滿臉興奮地叫他。   “來啦!”郭二毛同樣興奮地朝賈晉揮揮手。   如果時光能倒流,郭二毛絕對不會回應賈晉,更不會同他一起踏上雲南之旅。這份充滿陰謀的邀請,讓他卷入一場失蹤與謀殺的陷阱。   他的人生,從此踏上一條充滿坎坷與荊棘的不歸路。   公交站臺上,郭二毛與賈晉商量好,隨後各自登上公交。郭二毛回到家,屋裡熱騰騰的。從客廳隔出來的餐桌上已擺好香腸臘肉,毛血旺,花生米,沱牌大曲旁邊立著1L裝的可樂。   母親瞇著眼在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切菜,見他進來,放下刀說:“二毛,放假了?去叫你爸爸回來。你舅舅快到了。”說完順手扯下旁邊掛著的一張灰色毛巾,擦了擦眼睛。   “媽,洋蔥放水裡切才不沖眼睛。”郭二毛晃悠悠地走到案板前,拿起刀,俯下身,接替母親切起洋蔥。   郭媽絞著雙手低聲對兒子道:“你小舅生日,你說話注意點。別提他老婆兒子。”   郭二毛驚訝地直起身體,看了母親一眼。原來她的眼淚並非完全是被洋蔥薰出來的。   大門外響起一陣鑰匙撞擊聲,門開了,郭父和舅舅安成淵笑嘻嘻地走進屋子。   廚房裡郭媽聽見門響,忙搶出來摁亮餐桌上方的燈。水杉木餐桌經年累月地放置著各種剩菜,看上去油光光的,倒顯出一種家常煙火氣。   郭父順手拖開一個塑料凳,示意小舅子坐,自己站著擰開酒瓶蓋子,先給小舅子滿滿地倒上一杯。   安成淵略欠了欠身,跟著郭媽拿著一把筷子並幾個吃飯的碗走進餐廳,把碗筷一一放下,扭頭大聲喊郭二毛趕緊把切好的洋蔥加進涼拌牛肉裡端出來。   自從安成淵的老婆帶兒子離開他之後,他來姐姐家吃飯的次數就多起來。郭媽聽著自己這個工廠保衛科乾事的小弟囑咐兒子出去玩的注意事項,看著山藥燉雞冉冉升起的熱氣,陷入回憶。   12年前安成淵退伍被分派到一家國營大廠,成為一名保衛科乾事。剛入職不久,江城發生一件驚天大案,省城公安廳迅速成立專案組。而他,被抽調去做專案組外圍走訪排查工作。可惜是,這件沒破獲的案件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人遺忘,他也一樣。   安成淵過上了普通人的普通生活,26歲那年結了婚,27歲買下單位一對離婚夫婦的房改房,29歲添了個兒子。   人生本該平靜順遂,但隨著嶽母過來照顧老婆兒子,他和嶽母的關係越發緊張,終於,老婆帶著兒子、嶽母離開了他,在離江城80公裡外的一座城市生活。沒離婚,卻和離了一樣。   吃完生日宴,安成淵叮囑了外甥幾句,又悄悄塞了300塊錢給他。   郭二毛和賈晉在安成淵生日後第三天踏上旅程,他們所有的旅行計劃都停留在口頭,誰也不肯動手在本子記一個字。最後,賈晉一錘定音:“反正是先去昆明喂海鷗,接下來管他先去哪後去哪。哪趟車合適能買到票就上哪趟車!”   兩人第一站到昆明,逛完滇池,海埂大壩喂完海鷗,昆明站結束。兩人拎著行李坐上大巴去了大理。   在蒼山腳下站了站,在崇聖寺門口看了看三塔,繞著洱海走了幾公裡,在古城內閑逛了幾圈。大理站結束。   “買到票了沒?”大理長途車站內,負責看守行李的郭二毛望著滿頭大汗擠出人群的賈晉問。   賈晉抹了把額頭的汗水,點點頭,接過郭二毛遞過來的水邊喝邊急著解釋:“去芒市沒票了。我問了,售票員說現在春運,明天後天的班次都訂完了。所以,呃,我買了兩張去南磨縣的票。那邊對岸就是緬甸,就隔條界河。”   郭二毛看著賈晉手裡捏得汗濕的車票,頓時非常無語。自己是說想去邊境城市看看,可起碼也得是芒市這樣的啊,南磨是個什麼鬼地方,拿放大鏡都不一定能在地圖上找得到。   還能說什麼呢?票也買了,不去就浪費了。郭二毛隻好說“行”,又加了句:“要是沒什麼意思,住一晚就走。”   “肯定,肯定。”賈晉忙不迭地答應。   郭二毛沒想到南磨縣居然這麼遠,等他們到達時,太陽都落到地平線一半了。連縣城長途汽車站售票口都關了。隻等他們這班車一進站,長途汽車站員工就可以下班了。   兩人隨著不多的乘客一起下了車,別的乘客像海龜爬進大海,一個浪頭就四下消散了。隻剩他倆很茫然地看著這個雜糅了幾個民族風格的小縣城。街道狹窄,樓房大多隻有三層,有些房頂尖尖的,隨處可見巨大的榕樹。   “隨便走走,總能碰見旅館的。”賈晉建議。   毫無主意的郭二毛隻能跟在賈晉後麵,拎著行李邊走邊四處張望。僅轉過兩個街口,一棟看上去還算乾凈的小旅館出現在他們眼前。   “羅馬大飯店”是棟三層樓小旅館,老板娘撇著嘴給他們開了三樓一間能看見界河的房間。   房間不大,窗戶倒很寬。   “二毛,你看!對麵就是緬甸了。”賈晉沖到看上去就很不結實的鋁合金推拉窗前,指著500米開外一條窄窄的小溪說。溪水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一條船都看不見。   郭二毛走來推了一下窗戶,這老式的鋁合金窗戶隻能推開一本書寬的距離,接著就再推不動了。   他隨意地跟著賈晉指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卻被窗戶右下角一幢高高聳立的房子吸引了。這房子是標準的長方形,沒有任何陽臺飄窗凸出凹進,高4層,頂樓加蓋了傳統中國建築的歇山頂。外墻貼著小塊的乳白色瓷磚,麵對著小旅館的墻麵從1到4樓在同一位置開有窗戶。1樓2樓的窗戶掛著窗簾,遮得嚴嚴實實,3、4樓的窗戶不僅沒有窗簾,連窗框都沒有,黑洞洞地張著口。   這沒完工的房子大門前,竟然有個標準遊泳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且還放滿了水。水質乾凈清澈,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郭二毛正聚精會神地打量這談不上任何風格的卻在一眾低矮樓房中出類拔萃的怪異別墅,賈晉摸了摸肚子,大聲嚷嚷出去吃晚飯。   下樓,賈晉問坐在大門口嗑瓜子的老板娘哪裡可以吃米線,老板娘眼睛須臾不離電視機,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瓜子皮往地上吐,一邊伸出肥黑的手臂朝右邊指了指:“出門右拐,穿過小巷子,有家鮮味米線店,我們都克那吃。”   兩人照老板娘指的方向走了不到20米,果然看見馬路對麵有條小巷子。走進去才發現,巷子彎彎扭扭的,還有幾條岔路,好在都是斷頭路,很容易退出來。   眼看著巷子出口已在眼前,郭二毛突然停下,拉了賈晉一把,指了指旁邊一棟紅磚平房的墻麵。墻麵上寫著四個黑乎乎的大字“藥品、X隻”下麵是一串數字,郭二毛默數了下,一共13位。   賈晉瞪大眼睛倒吸口氣,低聲道:“趕緊走,回來別走這了。繞。”   “幾個字把你嚇成這樣。”郭二毛頗有些不以為然。   “那是什麼的,字都寫錯了。這人文化水平很低啊,隻怕就是個亡命之徒!走走走,趕緊走!”賈晉拚命一扯對著數字出神的郭二毛,一溜小跑跑出這讓人心生恐懼的巷子。   巷子斜對麵,一長排臨街小鋪麵便出現在眼前。“鮮味米線”的招牌夾雜在各種小館子、兒童服裝、小超市、乾雜店中間,灰撲撲的,並不起眼。   “老板,兩碗10塊錢的米線。”一進門,賈晉便開口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