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味米線店老板猛一看有點像洪金寶,是個身材高大的胖子。 兩人感到少見,這一路行來,別說胖子,稍微豐滿點的人都沒看見過。尤其是傣家少女,柔弱無骨的小手撐著傘,腰肢細得像嫩綠的柳條,弱柳扶風般走在街頭,看得兩人連吞口水。 這裡居然有個胖子。不過,開飯館的老板總是胖的多,倒不算什麼稀奇事。 米線店老板咋一聽見外省口音,停了手中活計,麵露詫異,迅速脧了兩人一眼。懶洋洋地開口:“坐。等到。” 米線店不大,不過6、7張木桌子,每張都油膩膩的,像是用了很久。店裡沒有別的客人,老板雖說身兼大廚、跑堂、收銀數職,倒也忙得過來。 幾分鐘不到,老板就端出兩碗分量十足的砂鍋米線,和一道秘製小菜。 “不是我吹,這個米線店,從我爺爺輩就開起了。幾十年了,來吃的,沒得哪個敢說不好吃三個字!”老板坐在店門口,一邊“呼嚕呼嚕”吸著水煙,一邊向他們吹噓。 湯果然鮮,兩人不忙吃米線,倒先把砂鍋裡的湯喝下去一半。老板一見,很是得意,親自去廚房拿出把錚亮的大銅勺,勺裡裝著滿滿的鮮湯,給他們添湯。 “你們吃口米線,再吃口這個菌子。不是我吹,我們家秘方特製的,好多人就愛這個吃法,兩天不吃就想得很。”老板生怕他們吃得不得法,浪費了他的心意,忙囑咐。 一陣秋風掃落葉般狂吃胡塞,連湯都喝得乾乾凈凈,兩人肚子都撐得不行,就沒動身,想多坐會緩緩。 “老板,你家米線果然好吃,生意肯定好哦!”眼看老板已收拾好桌麵,拉開椅子準備打掃,郭二毛連忙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 “糊口還可以,發財就不要想了~~~”老板用力把椅子往桌子下一推,發著牢騷。 郭二毛一直惦記著那個裝修了一半,卻有個裝滿清澈透底水的遊泳池的奇怪房子。眼見這老板是個愛聊天之人,便開口詢問。 “你們從‘羅馬’過來的?”老板停下手中收拾的活,歪著腦袋瞟了兩人一眼,接著又彎下腰開始打掃。 郭二毛點點頭,賈晉靠在墻上,半瞇著眼睛閉著嘴。停了會,老板才開口:“那房子咯,錢不夠,所以主人家又出克打工掙錢好接到修。” “房子裡沒人?那怎麼遊泳池還裝滿滿的水?”郭二毛接著問。 “給附近娃兒耍的撒。”老板情緒有點毛躁了。 賈晉突然睜開眼,冒冒失失地問道:“啊?那附近不是有條小河嗎?怎麼不去河裡玩?嗯,哦,是界河,不能去是吧?” “不是,”老板神情又變得神秘了起來,“那河水不乾凈。” 郭二毛和賈晉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後背好似長出無數汗毛,一根根直立起來,連衣服都被頂開了。 “哎喲你們想到哪裡克了?不是河裡有鬼,是防疫站的白大褂些說的,河水有啥子玉情,下了河的人要遭!” 郭二毛率先反應過來:“哦,哦!是‘疫情’!是不是?河水頭有蟲子?” 老板連連點頭:“對了嘛!那些白大褂說的,啥子吸血的蟲子病哦!娃兒大人都不準下河咯!”話音未落,老板店裡的電話響了,他隨手把掃把一放,開始接電話。 郭二毛和賈晉彼此看了一眼,賈晉低聲道:“走吧,天都要黑了。”郭二毛點點頭,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莫忙,莫忙走。”老板掛了電話,見兩人已經站起準備離開,連忙喊住。 郭二毛、賈晉一前一後停住腳步轉過身,都有些疑惑。錢已經給了啊,老板難道還沒聊夠? “你們可是住在‘羅馬’?”老板換上一副笑臉問。 賈晉點點頭。 老板比了個等一下的手勢,立馬進了廚房。不過兩三分鐘,四個塑料大盒被他拎了出來。 “麻煩你們,帶去‘羅馬’給老板娘。有客人點餐。兩盒米線,兩盒湯。”老板雙手把不透明黑色塑料袋向前一送,直抵到賈晉麵前。 賈晉順手接過。郭二毛猶豫了一下問:“這個,交給老板娘就行了嗎?”老板點點頭。兩人剛出門,卷簾門就在他們身後“嘩”地一聲拉上了。 走出不到10米,郭二毛踩到街麵上一塊鬆動的磚石,身體不由自主地向賈晉方向一歪,撞了賈晉一個趔趄。 “你看著點!”賈晉大聲抱怨,正要走,“這是什麼?”郭二毛俯下身,好奇地把手伸向黑色塑料袋口裡露出的一個透明小塑料袋,輕輕地把袋子抽了出來。小塑料袋裡裝著幾莖青翠嫩綠的植物,橢圓形的葉子,一對對整齊地長在莖上,有種令人神清氣爽的香味。 “笨蛋!薄荷都不認識!這裡人吃米線都喜歡加薄荷。”賈晉白了郭二毛一眼,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示意把薄荷放回去。 他們照原路穿回小旅館,把四個塑料大盒放到櫃臺上,老板娘瞟了一眼,伸手同時略抬了抬屁股,米線和湯立刻消失在櫃臺下。 肚脹眼皮重。吃得太飽,小地方又沒什麼娛樂,看了會電視,兩人哈欠連天地一抖勉強還算乾凈的被子,睡了。 半夜,郭二毛聽見有人在試圖開房間門,他想跳起來喊賈晉,但動不了身體。他聽見賈晉就在他隔壁床上打呼嚕,但就是動不了。門口的動靜更大了,悉悉索索的,又像老鼠在開舞會,又像有人在黑暗中來回走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腦袋好像被電了一下,猛地清醒過來。房間裡黑漆漆,靜悄悄的。沒有人在門外試圖開門,自己剛剛,大概是鬼壓床了。 郭二毛掙紮著坐起來,後背汗津津的,腦門上連頭發都濕了一片。他感到口中無比乾燥,鼻子更是一碰就要流血的感覺。 “喝點水好了。”郭二毛翻身下床,旁邊的賈晉麵朝墻壁,一動不動。 喝完水的郭二毛感覺舒服多了,他隨手撩開窗簾,準備打開窗戶吹吹夜風。窗簾隻撩開了一角,他的手就僵住了。 左下角五層樓房的窗簾後麵,閃出一點光線。鬼影般,影影綽綽,稍縱即逝。黑漆漆的夜裡,郭二毛看不清楚是閃光的窗戶位於一樓還是二樓。 窗外又歸於黑暗和平靜。 郭二毛強壓心底恐懼,抖著手放下窗簾轉身朝賈晉床鋪看過去。隻露出後腦勺的賈晉依舊睡得很香。 “多半是我眼花了。剛剛不是還被鬼壓床了麼。”郭二毛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抬腳上床。躺下了,他才發現,拖鞋還在腳上。他蹬了兩下,踢掉拖鞋,“啪啪”兩聲,拖鞋掉在地板上。 第二隻拖鞋落地一秒後,郭二毛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剛剛好像有什麼動靜,偏偏跟拖鞋落地聲音混在一起,聽不真切。他凝神側耳聽了聽,四周一片寧靜。“我真是神經過敏。大概來個新環境太緊張了。”郭二毛自嘲一句,躺下睡了。 當朝霞穿透窗簾照進屋內,明亮的光線讓郭二毛頗為不適,把被子一拉蒙住了頭。 賈晉打著哈欠起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時,嘈雜的人聲隨著拉開的窗戶撲麵而來。他驚奇地發現,左下角尚未完工的房子前圍了一圈人,拉起了警戒線。 洗漱後,兩人拎著行李找老板娘退房。老板娘忙著追劇,隨便指了指櫃臺臺麵。賈晉剛要放鑰匙,看見老板娘後麵擺著的泡麵、火腿腸、毛巾牙刷,一拍腦門:“哎呀!我刮胡刀忘了!”丟下行李跑了上去。 郭二毛瞟了眼老板娘看得津津有味的婆媳神劇,問:“這旁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一大早警車都來了。” “喏,聽說死了個人。”老板娘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依舊黏在電視上。 “怎麼死的?” “說是走夜路沒看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掉遊泳池裡淹死了。”老板娘伸了個懶腰,“小地方,沒路燈。黑燈瞎火的,掉下去克。” 不對,郭二毛想,這一帶都沒路燈,走夜路的人怎麼會不給自己備個亮?遊泳池旁邊的房子,不是說沒人住嗎,怎麼會有人半夜三更的去,找鬼聊天麼? 郭二毛正想著,賈晉手指頭上套著鑰匙圈,一甩一甩地蹦下樓梯。郭二毛忙把粉紅色的押金條往老板娘方向一送說:“退房。” 出了小旅館大門,郭二毛對賈晉提議繞到後麵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不嫌晦氣。”賈晉不肯。 “走走走,我這輩子還沒看過案發現場呢!走去瞧瞧。”郭二毛連拖帶拉,拽著賈晉朝小旅館背後巷子口走去。 確實沒什麼好看的。警車已經開走,屍體已經拉走,人群也已經散去。除了在太陽下依舊波光粼粼的遊泳池,別的什麼都沒有。 郭二毛失望地圍著警戒線轉了兩圈。賈晉遠遠地站在兩個又臟又舊的垃圾桶旁邊,別著臉,一副生怕沾上晦氣的表情。 郭二毛聳聳肩,朝賈晉走去。賈晉一見他走過來立刻快走兩步,站到巷子口。郭二毛經過垃圾桶,鬼使神差地,他朝垃圾桶裡脧了一眼。 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敞著口斜躺在半滿的垃圾桶裡,露出幾個塑料盒子和一個小透明袋子,裡麵裝著有些發焉的薄荷。 這是昨天他們帶回小旅館的米線外賣。郭二毛不會認錯。兩盒白花花一口沒動的米線就那麼丟在垃圾桶裡,兩個湯盒卻重在一起躺在隔壁垃圾桶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