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1(1 / 1)

天演錄 庚子醜 4760 字 2024-03-23

五月中旬,正是春夏之交。   此間天色正好,艷陽高照,碧空如洗。滿山的花樹相映成趣,山梅桃李姹紫嫣紅,青樹翠蔓,流水淙淙,給青山增添了不少新意。雖是暮春,卻未見闌珊。   都說江南好,風景曾舊諳。這片南方魚米之鄉素有盛名,供人稱道之處不知凡幾。而自人族林立,修道之風大盛。雖說如今朝廷的譜牒宗門便有兩百之多,三教九流各展宏圖,但仍有五處地界不可不提。   太行玄中寺,江北青雲觀,姑蘇白鹿書院,天南正一門,綏山龍門派。這五處地界即是神州中原的修道祖庭,擁有史書難載的悠遠歷史,是毋庸置疑的香火鼎盛之地。   姑蘇白鹿書院。   顧北央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衫,頭綰一支木鈿,正在一處院中宣講經文義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臺上聲音溫和醇厚,不時加以見解,很多東西一點就通,這篇道教的無上法門《道德經》在顧北央講來倒不如何生僻難懂,臺下眾學子皆正襟危坐,執筆勤書,看樣子大有如沐春風之感。   光陰如梭,不知過了多久,這部《道德經》的前五章已講完,顧北央笑著合上經文,微微躬身,說道:“好了,這節課便先到這裡,若有不懂得的,寅時來找我,請回吧。”   眾學子起身,齊聲說道:“先生請回。”   “嗯。”顧北央笑著應道,收拾書本出了書齋,不過就算顧北央已經走遠,也依稀能聽到他那極力抑製的咳嗽聲。   這無疑引起了眾學子的擔憂。   一位身著青色院服的女子蕉雲溪說道:“這都養了些時日了,小師叔的內傷還沒好轉麼?”   陸遠道搖頭輕嘆,“那可是兩卷天書,承其福蔭還好,可若是受其反噬,這份大因果,我想就算是呂祖轉世也不一定吃得消。”   “是啊。”荀隨風無奈說道,“當初小師叔的傷便請院長看了,就連玄中寺的高僧大德也來了,不過誰都沒把握治好小師叔的傷。”   話說至此,齋內氣氛不免有些沉悶。   都說天下宗派分五家,玄中寺,青雲觀,白鹿書院,正一門,龍門派。而歷朝歷代都有這樣那樣的傳人代本宗行走世間。或懸壺濟世,普濟眾生。或仗劍天涯,護持正道。毋庸置疑,這些門派的傳承人都是一個時期內的驚才絕艷之輩,是行走的活字招牌,代表著一個宗門的最高水準。   顧北央,便是他們這一代的真正傳人,也是近千年來最為年輕的十二境大修士。   不過,這一切都湮沒在兩個月前的白玉京上。   自太祖皇帝立國大周以來,便連同五大祖庭議事,建立天上皇庭,也就是天庭。雖說這個浩大的工程至今也未能竣工,不過卻已完成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部分,白玉京。   白玉京總攬天下卷宗,記載著古往今來數不盡的隱秘往事。但真正讓白玉京享譽八千年而不朽的原因,是那十二卷天書。   就在兩月之前,白玉京召開了百年盛會蟠桃宴,太清榜上有名的年輕俊彥悉數受邀入席,他們的小師叔顧北央便在其中。而後經過一係列的絕巔問道,最終十人有幸登上白玉京的第五層藏書樓。這十人也被稱作這一代的天下十人。   白鹿書院顧北央,龍虎山趙長河,青雲觀茅焦,白雪山許白,玄中寺福量大師、天涯臺郭秋風人等各得秘藏孤本與無上法門。   而顧北央位列榜首,可參悟一卷天書。   兩個月後,十人閉關結束,大都受益匪淺,修為更為精進。但唯一的一個例外,卻是顧北央不知何種緣故竟是修得走火入魔,全身經脈寸斷,一身修為如滔滔江河一去不返,最後直截跌下第七返虛境。若非救治及時,隻怕是這條身家性命也無法保住。當眾人都以為顧北央將要隱沒在世人眼中時,那位終日端坐天上,俯瞰世間雲卷雲舒的白玉京主說了兩句耐人尋味的話。   第一句是,三百年內,顧北央不準死。第二句是,或許這一代真有人能看見那片星空。   關於這兩句話,世人生出了種種疑問。   讓人遺憾的是,白玉京主沒有回應,於是這個問題便沒有答案。   白鹿湖湖心亭。   清風徐徐吹來,劃過平滑如鏡的水麵。湖畔種有許多垂柳,每到暮春,金柳輕輕搖晃,就像是美人西子正對著明鏡打扮梳妝,青青翠翠,惹人側目。   除了書院後山的百草林,就屬這裡的環境最為清幽美麗,顧北央在授課後也歡喜來這裡觀景散心。   湖裡有很多色彩艷麗的遊魚圍著湖心亭慢悠悠地打轉,它們很通人性,並不怕人。   平常日子,這群顏色各異的遊魚是由院內的五師叔打理,五師叔的修道天賦很是一般,窮盡大半輩子也才混到第四江仙境。不過這位性子溫和的胖師叔對豢養一道鉆研頗深,曾經自以為修道無望的他拜別書院,隻身前往南海的衲剎群島,想要尋些自己的機緣。就像很多話本與戲曲的主人公那樣,這位書院五師叔終究是福星上門,尋了善因,結了善果。在故事的末尾,不知他這一行究竟有著怎樣的奇遇,竟是得了蓬萊老祖的青睞,被傳授世間著名的豢龍八法。在天監三年,五師叔高騎著一條青紫色的蛟龍禦風雷而回,好不威風。   顧北央與這位書院五師叔的交情深厚,不過就算是他也不曾想過,這位其貌不揚的五師兄有一天真能出人頭地,展露出屬於他的獨到天賦。   這一次,顧北央沒有在湖畔見到那個胖胖的身影,站在亭子邊上,瞧著同樣被喂養得胖乎乎的魚群在水中沉浮不定,顧北央心底一陣好笑,想起了上一次同五師兄的湖邊談話。   五師兄說道:“北央,你說我們苦苦修道,到底是為了什麼。”   顧北央沒有像以前那般隨口一說,而是經過細細思索後,最終平靜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世間奇人千萬,師弟不敢言他。但北央平生想做的,隻是去追尋那個一。”   眺望著無窮的天幕,顧北央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另一件事。那是一個很久遠的傳說。   話說在上古時期,神魔亂武,龍鳳相爭,將這方世界打得天塌地陷、支離破碎。   世間的一切生命都難以存活。   在最後的緊要關頭,世上僅存的五大聖人施展起宏偉法力造就出四麵嶄新的世界壁壘,也就是如今萬族頭頂上的無垠新天,用來封鎖其不斷流逝的天地靈氣,增添世界壽元,最終割裂成四大以天圓地方為世界法則的嶄新天地。   待到世界壁壘穩固以後,五位僅存於世的偉大聖賢便各自鎮守一方世界,窮研四九法理,希冀重演天道。   顧北央按了按太陽穴,稍微回了一點精神,不再多想,披上布衫,帶著傘出了小亭。   屋外清涼涼的,還在下著絲絲薄雨。   他這次回來,除了教書,更多的,是為擇徒。   雖說他身為教習,書院前院的眾人都可以算作他的學生。但是,並不算他膝下的徒弟。   白鹿書院作為五大祖庭中唯一一家以言出法隨作為看家本領的儒學門派,也是最被朝廷器重,同世俗紅塵牽扯最深的國教書院,眾多名家大德前來瞻仰過後也不禁嗟嘆,所謂煌煌大日不過如此。除此之外,白鹿書院包羅萬象,雖以儒家言出法隨這手世間第一等術法為本業,但因其極為難學的緣故,白鹿書院並不禁止教習傳授學生別家功法。單論授業的底蘊來看,白鹿書院的道家方術、佛門神通並不比道觀寺廟差上多少,隱隱之間,反倒有壓勝之意。   所以,書院的學生必須出類拔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他顧北央的徒弟,當與天下人試比高。   大周國都,東京洛陽。   大運河畔綠草如茵,楊柳隨風飄曳,景色甚是秀美怡人。   大道上官車轆轆,緩緩地朝鹿山而去。   太常楚中渭手握一方山河印,端坐在馬車上,正在閉目養神。這是楚中渭難得的小眠,身任大周九卿之一,統管一國宗廟祭祀與國家之禮,監管一年後的清河園大比的重任自然而然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官隊很快便抵達了桃園。   下了馬車,楚中渭邁開步子趕至議事廳,裡麵正坐著幾位軍裝打扮的中年武將,分別是車騎將軍魏候武,驃騎將軍褚迎山以及久負盛名的大司馬朱然。在場間就坐的還有幾位文官,長史李天然,大司空何嘆以及幾位大夫。   這陣仗,說是一場小朝廷也不為過了。   大周製度不與藩屬同。雖說坐在龍椅上的依舊是皇帝,但真正決定朝綱的是議政門主會議,也就是由皇室、文武大臣與頂級宗派話事人組成的中樞機構。而耐人尋味的是,很多朝堂上的文武大臣本身也是一些大小門派的記名弟子。   與各位同僚見禮後,楚中渭也不囉嗦,直截說道:“陛下有旨,這次的清和園不比往日,凡是還活著的天下十人基本上都會過來觀禮。”   “觀禮?他們想乾什麼?要知道每一屆的天下十人都坐鎮十八洞天去了,不得旨不得歸。”   楚中渭像看傻子似得看著說話的武將,“白癡,現如今三個千禧年過去了,自當是我神州浩土的封神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