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果擔憂的目光中,我陪同佐伊先生一起坐著Barouche往派瑞德夫人家趕去。 上Barouche的時候,佐伊先生神色寧靜,毫不緊張,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派瑞德夫人對馬車夫叮囑了一句‘馬上回家’,就一臉憂傷地進了車內,一路上隻是低頭沉默;我反而是沉重又激動。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生平遇上的第一樁大案。 此刻,Barouche上的遮陽篷拉上去,依舊有幾絲明媚的陽光自上而下透過來,我盯著放在膝蓋上的纖細手指,仔細看著潔白的指甲,隻覺得日光如同一把利刃,帶來劃破心臟的殘忍感覺。同時,我不禁回想起:隻是從冰箱裡拿出冰淇淋,舔了一口就發生了命案,可見冰淇淋是在放入冰箱前就被下了毒。這毒,可以依據派瑞德夫人所說的鮮紅色血液檢測出屬於哪一類毒物。能拿到毒物的人,一定日日與藥品打交道。這樣說來,能夠日日與毒物打交道且能隨意進出派瑞德家而不受懷疑的人一定就是兇手了。 我為我自己的這個思路有點自鳴得意。 一路上,馬車飛馳,在陽光之下將一切畫麵盡數拋之腦後,如風一般直達目的地。 派瑞德家距離事務所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位於布萊斯迪納斯小區臨近小水池的大樓四層。 布萊斯迪納斯小區是一座精致的社區:麵積不大,但是環境非常蔥綠采光,綠色植被滿目皆是;裡頭還有一口小池塘,雖然不大,但是水池中央的假山非常精妙,附近各種供老年人活動關節的設備也乾凈完好,可見是經過了精心的保養;另一邊是社區的體育館,裡麵有籃球場、網球場、遊泳池等,各種體育鍛煉設施齊全,專供年輕人使用;體育館旁邊是露天的田徑場,任何住戶都能使用;水池、體育館、田徑場三座全部從左往右依次排列起來,右側末端才是真正的住戶生活區,依次有A、B、C三棟高大的樓房矗立,每一棟都有十六層,外形非常精妙。 派瑞德家在A棟大樓第四層。 進入大樓後,派瑞德夫人讓我們在空曠的大廳稍等片刻,她自己對坐在前臺的大樓管理員說了幾句。 我百無聊賴地從左往右打量起大廳來:一進門,裡頭非常空曠,門口有兩株茂盛的植物;前臺對著玻璃十字旋轉門,坐在後頭的大樓管理員,個頭極其矮小;旁邊是一座電梯挨著前臺,是今年新出的,質量很好,升騰速度快,當然,價格也很高;電梯旁的螺旋形樓梯很整齊寬長,是打磨得光亮水滑的深紫色大理石鋪設而成,非常精美。 佐伊先生也跟我一樣在打量這棟大樓。 打量完畢,派瑞德夫人走過來,依舊紅著眼睛,對我們沙啞地說道:“我已經跟管理員說好了,你們跟我來。”說著,她引我們進了電梯,按下按鈕,電梯‘蹭’地上升了,整個人都變得騰空起來。 到了四樓,還沒入門,我被警戒線和幾名駐守在門外的警員震懾住了。 現場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沉重氣氛,寂靜無聲,四、五位聞風而來一探究竟的鄰居皆被阻攔在外,我們也不例外。 “大家請退後。”一名年輕的警員說著,麵容嚴肅,禮貌而堅定地把群眾往外推,“大家請退後,不要妨礙警方辦案。” ······ 我對佐伊先生小聲說道:“警方還挺盡職盡責的嘛。” 他隻是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感謝上帝,諾本爾,你回來了!”一位麵容可親的婦人看起來跟派瑞德夫人很熟,親近地叫道。 派瑞德夫人點點頭,淚汪汪地回應道:“是啊,我請了一位偵探來調查清楚案件。” 這位婦人惋惜道:“真是可惜了,波爾費科特這孩子一直都——” “曼德修恩太太,你別說了。”她的語氣又哽咽了。 這時,門口警員的聲音響起來,把我們的思緒拉回來,她這才走去。結果,她也被攔截在外側。 “大家請退後······” “我是這家的女主人。”她不滿自己被警方推攔在外,臉色泛紅,微微惱怒地說道:“這兩位是我專門請來的客人。”說著,身子往旁邊一側,警員這才留意到我們兩個。 此時,恰好從屋內走出一名身著警服的年輕人,與佐伊先生不相上下,極為英俊,五官深刻英挺,有著一頭烏黑油亮的濃密長發,往右側傾瀉的劉海將額頭遮住了十之六、七,看到我們,驚訝地笑道:“原來是你啊。” “是啊,盧克探長,是我。”佐伊先生神色自若地回應道。 我在心裡驚嘆:原來這就是那位取代了佐伊先生老先生職位的年輕人,真是人才。 派瑞德夫人看到盧克探長也露出幾分驚訝。 “請問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她對攔住我們的警員不滿地叫道,緊緊擰起來的眉毛顯示出她內心此刻極其不滿。 “啊,當然可以。”盧克探長急忙示意警員放行,歉疚地賠笑道:“請往這邊來。”笑容在濃黑的劉海下顯出幾分平易近人。 我們跟在派瑞德夫人身後走了進去。住宅裡頭的擺設極其簡單,但是也極其高雅,看得出來設計師非常有品位。論這些家具的價值,各個不菲。 真是一戶富有的人家,我在心底不住地感嘆。 “夫人,派瑞德先生現在在餐廳,他已經同意將屍體送去給法醫屍檢了,有嫌疑的冰淇淋、碗和勺子也一同送去了,相信不久就會有明確結果出來。還請夫人放心,不要悲痛過度,我們一定會把案件查得水落石出。”引我們往屋裡頭走去的同時,盧克探長口中徐徐道。 配上他英俊的外貌,倒叫這位剛剛失去了兒子的婦人微微臉紅。 餐廳在另一側,此時已有一位英俊成熟的中年男子癱坐在餐椅上,貼著椅背,滿臉頹廢哀痛。 派瑞德夫人急忙迎上去,驚呼了一聲,“裡德。” “諾本爾。”派瑞德先生略微抬頭就被派瑞德夫人抱在懷裡,強製壓抑著內心的悲痛,說出了這麼一句。他雖然年紀大,皺紋卻是不易瞧出,依舊極為英俊,富有成熟的韻味。 我在旁邊看了也傷感起來;佐伊先生卻是頗有玩味地揚了揚嘴角,四下打量這戶人家。 “這位是裡德·派瑞德先生,這位——”要介紹派瑞德夫人的時候,盧克探長目光淡淡地看向佐伊先生。 佐伊先生點點頭,接口道:“我們已經認識了,是諾本爾·派瑞德夫人。”語氣波瀾不驚,不卑不亢,一點也瞧不出對盧克探長的尊重抑或輕蔑,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 按理來說,盧克探長取代了佐伊先生父親的職位,佐伊先生多少該有點氣憤才是,怎麼會這麼平靜?我百思不得其解。 了然地點點頭,盧克探長道:“現場的一切我都叫人保持原樣沒有動,你可以四處看看,或許能夠發現一些額外的線索。”離開現場前,在我看來,他嘴角帶了一抹得體而挑釁的微笑。 “好。”佐伊先生彬彬有禮地答應著,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對於盧克探長並無過多的關注。 “諾本爾,這兩位是——”從悲痛中解脫出來的派瑞德先生疑惑地問道,不自覺地打量起我們來。 “他們是我請來的偵探,這是佐伊先生,這是科林先生。”派瑞德夫人介紹道。 “哦。”派瑞德先生的臉色再次黯淡下去,並沒有對我們表現出過多的興趣。 這樁案子涉及的白色人體輪廓已經描畫出來,極為鮮明,就躺在桌子下麵的光亮淡綠色方塊瓷磚上;旁邊還有一小灘鮮紅色的血跡,分外醒目,叫人觸目驚心。 “抱歉,不知道這灘血跡是——”仔細打量了現場,佐伊先生指著地上的血跡向派瑞德夫人詢問道。 後者艱難地回答道:“是我兒子誤食了冰淇淋之後從嘴巴裡流出來的。” 他了然地點點頭,繼而婉轉地提出,“夫人,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看看死者的房間?另外,我們還想對您和派瑞德先生進行一些必要的詢問。” “好,就在我兒子的房間裡問吧。”派瑞德夫人收了心神,回答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對一旁惴惴不安的女仆說道:“裡德,我先帶他們去波爾費科特的房間。” “嗯。”停頓了一會兒,派瑞德先生似乎是在考慮派瑞德夫人此舉的妥善性,終於答應了。但是,他還是用極其不信任的目光看了我們一眼。這眼神太過狂妄囂張,還夾雜著陰險,令我很不自在,佐伊先生卻是視若無睹。 進了波爾費科特的房間,我打量了一下,可謂簡潔整齊而明了: 左墻緊貼著一張潔白的大床鋪,非常簡明乾凈;床頭依次延伸過去是書桌、書架、鋼琴。 深色朱漆的花梨木書桌四四方方,桌角圓潤,寬大而整潔乾凈,二十厘米左右,有一疊的教科書整齊地按照封麵大小和頁麵厚度的順序樹立一溜兒排放著——語文、數學、英語、政治、歷史、地理,以及一疊記事本、一支鋼筆、一隻筆筒和一瓶歐式復古造型的黑色墨水瓶,十分高檔——我曾聽佐伊先生向我和雨果小姐介紹過;造型美觀而龐大的深色朱漆花梨木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包裝精美,每一本都帶有書皮和書腰,毫無灰塵堆積,可見是天天用雞毛撣子之類的打掃乾凈,包含範圍十分廣泛,包括古風言情、紀實小說、詩詞歌賦、推理小說——包括大唐西域記、杜詩詳注、儒林外史、山海經、閱微草堂筆記等一係列古典文言書籍以及約瑟芬·鐵伊的八本全部著作、新星出版社的阿加莎紅黃藍係列、綾辻行人係列、東野圭吾係列、島田莊司係列等,數量龐大,但是全部都乾凈整潔,充滿了陳舊氣息,毫不混雜破損的意味。 真是叫人驚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