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治路這條店鋪琳瑯的街上,我們這家事務所顯得極其不顯眼,甚至有一種極容易叫人忽略掉的感覺。持續了幾天的無人光顧,我和雨果開始失去信心。佐伊先生卻是悠哉地坐在樓下翻閱相關資料,一刻也不停地充實自己的頭腦,同時,樂嗬嗬地對我們說:“別擔心,一定會有生意的。” 他都這麼說了,我們再焦心也沒用。而後事實證明,他說的果不其然。在我與雨果小姐兩個人閑話悠哉了幾天後,我們事務所終於迎來了第一樁案子。 那天,我正在二樓的辦公室與和雨果小姐一起樂滋滋地攪拌冰淇淋。 當時已經是六月初,天氣極其炎熱,所以雨果小姐在得到佐伊先生的允許之後,購置了一臺多功能冷藏冰箱,放在一樓的沙發旁,用以存放冰淇淋和其它冷飲。這麼一來,有顧客臨門的時候,就可以用來招待顧客,對我們的業績也有很大的幫助。平時,即便沒有客人,我們也可以自己享用。 當時快臨近黃昏了,夕陽西下,金安耀眼,奪目的光彩宛如金粉一般,灑在大地上,令來往的馬車與行人都沐浴在光輝之中,帶來一片安詳寧靜的和睦,將一整日的歡聲笑語盡數濃縮起來,總結成一幅精美的畫卷,栩栩展現出人世間美好的一麵,將所有的一切黑暗盡數化為渺小的存在,使人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安寧。我和雨果小姐一人一隻碗,愜意地攪拌著碗裡的冰淇淋。 閑話期間,隔著窗戶玻璃,事務所門前停了一輛四輪四座大馬車——Barouche。我們眼見一位衣著華貴、容貌淡雅的女士哭喊著下了馬車,跑進來。我們急忙停下手裡的動作,把冰淇淋放入冰箱,趕忙下樓。而原本正坐在辦公桌後翻閱文件的佐伊先生,此時也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文件,起身迎上去,請這位滿麵悲痛的女士在沙發上坐下來。 雨果趕忙細心地沏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倒在歐式復古白瓷茶杯裡,放到茶幾上,茶香撲鼻,極易安撫人的情緒。我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佐伊先生之前說了,目前我的工作除了記錄案件,就是觀察。 佐伊先生體貼地安慰道:“夫人,別著急,有話慢慢說。”隨手遞了餐巾紙盒給這位女士。 此刻,他的眼神黑白分明,清澈如溪流,卻又沒有溪流那般的冰冷,而是溫情柔軟,仿佛日光下的波光粼粼,夾帶著溫意與柔和,極能安撫人的內心;銀白色的鏡框也露出雲朵一般的柔軟,令人的心情舒緩下來;身上的灰白色羊毛衫也透露出一股安撫人的魔力。 這位女士抽了餐巾紙邊擦眼淚邊努力克製自己內心的悲痛,動作依舊透露出優雅與得體,並未因悲傷而損失半分,聲音嗚嗚然,如怨慕,如泣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絲縷,令人聞之心碎欲絕,白皙脖頸上的白玉珠項鏈猶如一顆顆彌漫著濃重霧氣的淚滴,連同身上的雪紡長裙也散發出令人悲慟的氣息。 等到一整張麵龐的眼淚都被擦乾凈了,她才算是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哽咽地抽泣道,語氣柔婉,令人心生憐惜之感,“我聽一位盧曼夫人說起,你們這家事務所雖然其貌不揚,但是有一位名叫佐伊先生的偵探破案很厲害,所以我——”說著說著,又痛哭起來,眼淚再次不間斷地落下來,滾圓滾圓的,又接二連三地落下來,晶瑩剔透,猶如一朵白色的康乃馨,泛著母愛一般的光澤。 “原來是盧曼夫人,我隻是幫了她一個小小的忙而已,實在言過其實。”佐伊先生聲音柔和地把已經可以入口的熱茶移到她的麵前,“夫人,請用茶。”語氣溫和,並悄悄地給了雨果一個眼神,暗示她來安慰這位女士。 “夫人,請問您該怎麼稱呼?”等她優雅地喝了一口紅茶,雨果在女士身邊坐下,和顏悅色地問道。 我站在雨果小姐身旁,一言不發,隻專心觀察這位女士的情況。 依據佐伊先生之前的指點,我得出如下結論: 這位女士神態悲痛,一定遇上了傷心事;她正是因為對我們事務所有一定的認可,所以才會來我們事務所尋求幫助,不然不會一下馬車就直奔我們事務所。 這麼想著,這位女士垂眉抽泣著回答道:“我姓派瑞德。” “好的,派瑞德夫人,請問您是遇上了什麼困難?”雨果小姐取出自己的手帕替派瑞德夫人輕輕擦去眼淚,語氣溫柔。 “我兒子······他······他······他死了。”她說完,埋頭嚎啕大哭得更厲害了,仿佛心碎成了粉末,給人絕望的感覺。 震驚地與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雨果小姐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佐伊先生頓時皺起了眉頭,原本溫和柔綿的眉毛此刻迸發出一股專注與肅重的氣息。我也大吃一驚:遇上的第一樁案子居然就是命案,這麼嚴重! 等到她逐漸冷靜下來,慢慢停止了嚎啕的哭泣,我按照佐伊先生的暗示取出紙筆,預備將派瑞德夫人的一言一行記錄在案。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盡量不觸及派瑞德夫人的傷痛,“請問令郎是怎麼死的?” “是被毒死的。”派瑞德夫人傷心地抽了抽鼻子,聲音沙啞,眼中含淚,令人心碎不已。 “那麼屍體呢?屍體現在在哪裡?”他小心而溫柔地問道:“是在警方那裡還是——” “在家裡,他就是剛剛被毒死的。”說著,派瑞德夫人又淚汪汪,再次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在一旁聽了,眼睛也酸得很,狠心在喉間壓下所有的沉重。 在雨果拿了一包新的餐巾紙過來後,眼見派瑞德夫人心情平和了幾分,“能不能請你詳細地說一說死者毒發身亡的經過?”佐伊先生的淡黑彎月眉毛頓時擰緊了幾分,眼色頓時嚴肅起來,仿佛銀白色鏡框中漫出一股令人寒透心的冷氣,籠了一層冰霜。 過了半刻鐘,派瑞德夫人緩和了呼吸,斷斷續續道:“就在剛剛,從冰箱裡拿出冰淇淋,用勺子攪拌後,他習慣把上麵沾著的冰淇淋舔乾凈,誰知道這一次還沒把冰淇淋放回去,他竟然就······就······就倒下了,嘴巴裡流出的血都是鮮紅色的。”說不下去了,又不停地哭起來。 眼見如此,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得跟著沉默,看著雨果安撫似地拍了拍派瑞德夫人的後背。 派瑞德夫人無聲地落淚了良久才抬頭,對雨果說道,上氣不接下氣,“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害死了波爾費科特!還是裡德說要找個警察來我才想起你們——我之前聽盧曼夫人說起過,你們這裡有一位佐伊先生,破案手段十分高明,所以我就來了。”說著說著,她眼睛又紅了,落淚著低眉道:“我先生隻相信警察,跟我不一樣。比起警察,我更相信你們這些偵探。”說完,她淚光點點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我與佐伊先生,問道:“你們誰是克斯拉歐·佐伊先生?” “我就是。”佐伊先生在一旁這麼說道,淡黑彎月的眉毛鄭重而嚴肅,宣誓一般說道:“承蒙夫人你看得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請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查出死者的死因,還他一個公道。” “那真是太好了。”她用一根手指輕輕劃去了麵頰上剛落下的一滴碩大淚珠,動作優雅而透露著高貴,緊緊握著佐伊先生的手,喜極而泣道:“我最難以接受的就是那些法醫把波爾費科特解剖成幾大塊,那實在太叫人心痛了。” “不過要想查明死者的真正死因,隻怕這是必要的。”佐伊先生委婉地勸道。 她略微平和地說道:“隻是我眼睜睜看著波爾費科特死在我麵前,什麼都做不了,如今,又要看著他被分解身體,實在是······”她的眼淚再次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等她情緒稍稍緩和了,佐伊先生才繼續問道:“派瑞德夫人,派瑞德先生是不是已經聯絡了警方?” “這——”她怔了一下,點頭回答道:“裡德早早就說一定要找警方。估計現在警方已經在我們家了。本來我叫他不要找警方,不過他堅持一定要查清楚波爾費科特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是趁著警方到達之前,特地坐馬車來的。” “好,那我們現在就起身去案發現場。”說著,拿上輕薄的米色防曬風衣,佐伊先生示意雨果小姐留在事務所,“雨果小姐,你就留在事務所,有客人來就先幫我應對一下。你可以用桌上的電話聯係我。”說完,他的眼神往辦公桌上的電話飄了一下。 “好的,佐伊先生,你確定不需要我跟著一起去嗎?”雨果進一步問道。 他搖搖頭,“你留在這裡就好,有事我會發電報聯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