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順利,不代表工作到手,但確實讓江默暫時鬆懈了下來,他估計自己被錄用的幾率很大,對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與充滿福報的互聯網行業相比,企業級的金融技術支持其實算高性價比的工作,簡言之:錢多事少。隻要自己不主動卷,不妄圖遙遙領先做大做強,日子可以過的相當滋潤。 回家之後江默第一時間上網搜索黃金行情,行情軟件顯示,國際金價實時價格為每盎司730美元。 江默立即有了交易的沖動。 注1:國際金價通常使用金盎司為度量衡,1金衡盎司約31克。 江默在2016年開始自己的交易生涯,彼時國際金價長期在1000~1500美元區間寬幅震蕩,直至疫情和兩毛之戰,合力將金價推升至2000美元上方。 江默突然記起:自己有期貨賬戶。 大學時江默認識一位金融專業的老鄉,畢業後就職於京城某期貨公司,該公司要求新員工必須在業務崗鍛煉半年;老鄉在此期間攛掇了不少人開戶,江默也開了一個,算是為他的業績做了點聊勝於無的貢獻。老鄉不坑自己人,既不勸他入金,也不推薦行情,隻是向江默保證:隻要自己還在職,手續費都按最低標準算。 江默在一個名為“用不上”的文件夾中找到了交易軟件的快捷方式,顯然確實很久不曾使用,點開後軟件就開始自動下載升級。 網速極其緩慢,江默等得心焦,好不容易升級完成,江默一眼就看到滬金期貨的收盤價——160元/克。 太便宜了! 不到一分鐘,江默構思完成了次日入金、重倉殺進、大筆盈利、不斷加倉直至財富自由的全盤計劃。但在下一分鐘,江默又完成了自省:這是典型的心理陷阱——錨定效應。 2019年,江默在結婚時買了一根投資金條送給沈思楠,每克單價280元出頭,幾年後來看是不錯的低位。實話實說,就禮物而言,這顯得過於追求實用性了,但是江默用“情比金堅”來搪塞,被糊弄的沈思楠一直把那個毫無設計感的金屬塊當作寶貝珍藏。 金價漲到400元上方時,江默和沈思楠商量,要不咱們把金條先賣了,等價格跌下來再去買一根,賺個差價。 沈思楠驚訝地瞪大眼睛。 “怎麼可以,這是定情信物啊。” 江默表示這肯定不是定情信物。定情這事兒哪怕按最嚴格的標準,結婚一年多以前也已經完成;按彩禮算才說得過去,既然是彩禮,那就可以拿出來用。 “不行不行。”沈思楠堅決拒絕,一會兒她又好奇地問: “好賣嗎?會不會很麻煩?” 這還能不好賣,一點不麻煩,本來就是正規渠道買的,發票什麼的都在。哪怕隨便找個回收點也能賣,不過折價會多點,劃不來。黃金可是最容易出手的東西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學過中學政治吧,知道馬克思吧?老馬說了:金銀天生就是貨幣。換句話說,黃金就等於錢,你拿著錢去換錢,不要太容易吧?銀行每年還能換五萬美元外匯呢,你去旅遊的時候用人民幣換泰銖,沒人管你吧?一個道理。 “那為什麼黃金等於錢呢?錢是紙啊,黃金是……金屬。” 你是個好奇寶寶……黃金等於財富,這是全人類幾千年形成的心理烙印和價值共識。你看委內瑞拉,拿黃金換石油,直接就當錢用。那個什麼央行總說黃金儲備又增加了多少,銀行存的,可不就是錢嗎? 沈思楠給了江默一個擁抱,獎勵式地親了他一下。 “知道的真多。” 然後這件事情就算結束,江默隻能作罷。 在反省中回憶起這段未來的往事,江默隱有所悟。顯而易見,他拿十幾年後接近500元的金價當參照物,目前160元的價格自然極其便宜,但這毫無道理。 交易中這種心理影響很普遍,總有人在半山腰進場,在大行情前退場,實質是心智被歷史數據所錨定,這種潛意識往往難以覺察,甚至會被當成理所當然/理應如此的依據。 歷史會有驚人的相似,但並不是簡單的重復。 成功地反省了一次,江默覺得自己的境界又得到了小小的提升。 走勢圖顯示,2007年爆發的次貸危機確實推高了黃金,國際金價一度超過1000美元,現在行情回落,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水平。江默大致知道2011年時,黃金曾達到近2000美元的高位,隨後是漫長的震蕩下跌。 期間還發生了中國大媽大戰華爾街巨鱷的劇情,結果大媽們先贏後輸;但如果她們都能扛到2020年以後,那可就贏麻了。 江默在心裡盤算了幾分鐘,從技術分析的角度,現在不是入場的時機,他懊喪地嘆了一口氣。要是以前專門研究過歷史行情就好了,哪怕記住幾個重要節點也行。可惜自己隻是大略看過整體走勢圖,還是以月為周期的。 經濟形勢倒是一目了然,金融危機嘛,歐美人民水深火熱,各國政府都在努力自救,美國的動靜最大,畢竟銀行都倒閉好幾家了。 不管了,歷史長河裡的小小浪花,不影響中華民族持續崛起,江默對此充滿信心,因此毫無憂慮,抓起外套出門。 時間接近晚上七點,夜色籠蓋,天空下起了小雨,絲絨般的水汽在路燈周圍彌漫。江默沒有打傘,他把外套自帶的帽子套上,穿過兩條主街,準備找同學蹭頓晚飯。 大學室友韓晉陽,畢業後去了京城大學碩博連讀,給導師做了幾年廉價勞力後,今年已經順利拿到學位;但他還賴在宿舍裡,學校暫時也沒有趕走他。按他的話講,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住這麼便宜的房子了,但江默知道其實他家境優渥,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賴著不走應該另有所圖。 時值晚高峰,各種車輛在馬路上擠成一團,人行道上卻幾乎沒有人。江默穿過一個公交站上了天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麵就是學校東門。 上坡處,前方出現三個人。 走在前麵的應該是個女生,身形在斑駁的陰影裡看不太分明。 一對年輕情侶跟在她後麵。 江默發現情侶的姿勢非常怪異。男人貼近前方的女生,小心翼翼又專心致誌地—— 翻包。 一旁的女人給他撐傘,注意力傾注在全心工作的男人身上。 雌雄大盜! 江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時間似乎凝固了幾秒,這是緊張導致的錯覺,片刻之後,路燈明黃的光線打在三人身上。 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江默的行動比思維更快,他大喝了一聲: “嘿!乾什麼呢!” 三人同時嚇了一跳。 前方女生立即察覺到了異常,瞪了男人一眼,開始檢查挎包的拉鏈。 雌雄大盜沒有回頭,從容不迫地越過女生,從另一側施施然地離開。 江默稍微加快腳步走上天橋,和女生擦肩而過時,兩人對視一眼。 果然,稚嫩版本的沈思楠。 好久不見。 不對,其實沒見過。 “你把包擱在前麵。” 對方默不作聲。驚魂甫定,可以理解。 江默沒有回頭。 走下天橋,隻覺得天地寂靜,內心安寧,京城的夜景奇幻璀璨,宛若仙境。 韓晉陽已經在校門口等了一會,看到江默時愣了一下。 “什麼事這麼開心?” 江默回應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吃火鍋去,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