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劃著由小木盆當成的小船,在霧氣彌漫的水麵緩緩前行。 雖然他以前曾學過皮劃艇,劃船技術還行,但靠著一根樹枝在這麼一個麵積不到兩平米的空間裡,說實話還挺難操控的。 尤其是木盆裡還坐著另外一個人。 黃雅麗上來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她隻是蜷縮在木盆的一頭,雙手抱膝,將下巴擱在上麵,一頭黃毛淩亂披散在肩膀上,雙目望著水麵發呆。 因為她這個姿勢,讓與她麵對麵坐著的許東不得不得把眼睛移開,盡量看向四周的環境,以免稍不注意,目光就落在了對麵那大片裸露的、白花花的乳溝上。 許東采取的是皮劃艇那樣倒劃的姿勢,左邊幾下,右邊幾下,十分費勁,但他畢竟受過一些專業訓練,加上平時長期從事戶外運動,體能和技巧都還算不錯,也能駕駛著小船緩緩前進。 剛下水的時候,他就打定了往東的方向——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有意記下了方位,可惜的是,當雨水再次降落之前,太陽就被遮蔽了,隨之也就失去了方向指引,隻能憑著感覺探索著。 昨天一早,他和楊晴開著一輛特斯拉Model-Y從上海而來,先是沿高速一路南下,然後從天穹山附近的出口下了高速,再走國道往西深入山區。 汽車音響裡傳出的歐美搖滾樂令他情緒激昂,不由跟著大聲哼唱,以此掩蓋自己懷揣已久的小心思。 這一趟天穹山溯溪之旅是他一早就計劃好的。 從霓虹堆砌的大都市來到山水如畫的自然中,固然是一種心靈的滌蕩,但作為社交媒體粉絲在十萬加的網紅運動博主,如何采集一些素材發到賬號平臺上,吸引更多的關注和流量也是他與楊晴主要的工作所在。 當然,對於他個人而言,還有一個更重要、更隱晦的目的。 他這次一定要拿下楊晴。 從一年前跟楊晴談戀愛以來,這個漂亮的女孩可以和他牽手,也可以接吻,但就是不願意與他發生更進一步的兩性關係。 而且,每次一進入到撫摸的階段,她就會像個刺蝟一樣,猛地將他推開,然後搖頭表示無法繼續下去。 “對不起,我隻是還沒做好準備。”這是楊晴的原話。 但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無法突破自我內心戒備的借口。他完全相信乾媽曾告訴過他的一個道理:女人隻有和你上過床才會真正屬於你。 乾媽通常是對的,他想道。 否則,楊晴為什麼會拒絕這種愛的體現方式呢? 他有一種擔心,假使不能徹底占有她,遲早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這成了長期困擾他的一個煩惱所在。 因此,這半年來,他一直在找機會將“生米煮成熟飯”。 這次野外露營是他提出來的。 他隻帶了一個帳篷,以及一個雙人睡袋。 而在他的運動褲的內側隱藏口袋裡,放著一枚安全套。 特斯拉在山區彎彎扭扭的道路上前行,最後,他們在天穹山北麓的峽穀入口停駐,下車整裝待發,開始上山。 他們溯溪而上一整天,然後在黃昏時分返回到了峽穀之中,在小溪邊開始安營紮寨。 隨著夜色的降臨,他的計劃也將得到完美實施。 可遺憾的是出了一些意外。 那個叫小安的孩子的失蹤隻是一個開始,隨後洪水的傾斜而來徹底毀掉了他苦心經營的美好夜晚。 他的水性很好,並不相信自己會出事。 小學的時候,因為遊泳成績優異,他被選入了區遊泳隊,並在短短一年之內,升入了市隊。 那時候,他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進入國家隊,成為一名優秀的運動員,站到奧運會的領獎臺最高位置,注視著五星紅旗緩緩升起。 後來上了中學,他的遊泳成績基本上是一騎絕塵,多次在市級同年齡組的遊泳賽場上奪得冠軍。 然後,省裡麵來挑人了。 不出意外,在十五歲這一年,他被選入了省青年預備隊,獨自一人離開父母,前往省會,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專業常訓。 然而,第一次離開家的他就像脫韁的野馬,完全沒有了管教和約束。 作為運動員,平時除了訓練,生活非常枯燥,於是許東就跟著隊友們一起去玩。 省會城市的繁華給了他心靈巨大的刺激。 一開始,他還因為膽怯有點縮手縮腳,但當他習慣了這一切之後,天賦異稟但自控力偏差的他便墮落了,開始把精力放在了購物消費和飲酒玩樂上。 他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城市中心的夜店酒吧。在那裡,長相和身材出眾的他成了女孩們的寵兒,夜夜在燈紅酒綠和迪斯科的瘋狂節奏中放縱,迷失自我。 不消多說,他的遊泳成績一落千丈。 很快,他從整個省隊裡最有前途的苗子,變成了一個廢柴。 而那時候,他才僅僅隻有十七歲。 在後來的一次隊內競賽中,他再次敗下陣來。 結束後,教練把渾身濕漉漉的他叫到泳池的一旁,當著所有隊友的麵告訴他:你不適合做運動員,早點收拾東西回家去吧。 就這樣,他被踢出了省隊。 但他並沒有回老家。 曾經的少年天才,全市第一,這些榮譽對他而言是一頂華麗的帽子,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接受自己灰頭土臉地回到親戚朋友中去。 他繼續按時給父母打電話報平安,假裝自己依然在省隊訓練,實際上他獨自離開這座城市,來到了上海尋找機會。 在上海,他做過很多底層的工作,也憑借自己的天賦考取了一些職業資格證書。 幾年後,他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專業的遊泳教練。 他在一家培訓結構,給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上遊泳課,收入足夠養活自己。 就這樣,他在上海留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漸長的他知道父母那邊瞞不住了,就編了個故事,說自己受了一次傷,無法再在省隊待下去,如今在上海工作。 他從未想過要回去,因為他實在無法麵對家人曾經對他的期許。 有一次,在給一個小女孩上私教遊泳課的間隙,那個打扮高貴的媽媽把他叫到一旁,問了一個很直接的問題。 “你做這行一個月賺多少錢?” 他說了數。因為搞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他故意把額度報低了一些,沒想到被對方一眼就看穿了。 “不止這個數吧,以我的算法。不過沒關係,”女人露出嫵媚的一笑,“我最近要開一家戶外用品店,就在淮海路上,需要一個店長,你來替我做事吧。” “啊?”他驚訝不已。 “錢不是問題。我給你剛才說的那個數的三倍薪水,外加年終利潤分紅。” “我……考慮一下。”他有點顧慮,不是錢方麵的。 “不要有任何顧慮。”女人淡淡地說,“我對你個人沒興趣,純粹是看重你的能力和價值。這樣,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過時不候。” 對他而言,其實沒什麼好考慮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撥通了女人的電話,問,什麼時候能上班?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他盡心盡力,發揮出了自己全部的能量來做好這份工作。 給人上遊泳課和當一家門店的店長完全是兩碼事,更辛苦是肯定的,也少了一些自由時間,但相對於做私教而言,畢竟收入更穩定,也高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作為一店之長,他還被賦予了一些管理的權力,這是以前他從未體驗過的。 說實話,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 他聽聞過一些有錢富太太的習慣,花錢包養像他這樣年輕、英俊、健壯的男孩做男寵。但過了一段時間後,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女老板隻是開業那段時間裡來店裡轉悠過幾次,而後基本上一個月也就來一兩次,麵對麵安排一些工作上的事宜,並沒有進一步過分的舉止。 對此,他的內心竟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不過沒多久,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在什麼地方了。 有一天,女老板帶了幾名攝影師來到店裡,說是要給店裡拍一些宣傳畫冊。 “你委屈一下,就充當一會兒模特吧。”女老板對他說道。 他無法拒絕,隻能是一套套地去試穿那些新款的衣服,並在攝影師的指點下,擺出各種造型。 有時候,攝影師讓他乾脆隻穿著休閑褲和長筒襪,裸露出肌肉滿滿的上身。 他感到有點尷尬和不適,轉過頭,卻發現女老板正盯著自己,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幾天後,他明顯感覺到店裡的女性顧客多了起來,並且指名道姓要讓他來做導購。 店裡生意好了他固然開心,但同時內心也產生了一個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謎底很快就揭曉了。 原來,為了宣傳自己的店,女老板在社交媒體上開了一個賬號,把許東的照片放了上去,配有標題:《發現了一個帥哥店員,給你特殊服務》。 賬號內容和標題並沒有什麼直接聯係,但因為打了點男色的擦邊球,結果瀏覽量和點贊率暴增,並真真實實為店鋪帶來了不少關注度和客流。 那一刻,許東非常生氣,感覺自己被利用了。 可當他找到女老板質問這事情的時候,女老板“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你真的很在意這些嗎?在意的話我就把照片撤下來。” 這個問題讓他愣住了。 是啊,我真的在意嗎? 可為什麼當那些女人圍繞著我、把我當偶像一樣的時候,我卻感覺到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和滿足呢? 他想到了自己年少時曾經在夜店裡被各色女人眾星捧月的畫麵。 他現在知道一切的根源了。 原來這位女老板一早就看穿了他。 他,許東,本質上就是個虛榮而自負的家夥,而女老板隻是恰好利用了這一點牟利而已。 不,應該說,各取所需。 “許東。”女老板看著他說道。 “啊?”他有點被看穿後的不知所措。 “看著我的眼睛。” “嗯?”他抬起頭。 “我現在再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 “你願意叫我一聲乾媽嗎?” 女人麵帶笑意,而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剛才多謝你了。”木盆那端的黃雅麗突然開口說道。 他看了她一眼,眼睛被那白花花的山丘刺了下,趕緊挪開了。 “這麼多人,隻有你關心我,照顧我。”黃雅麗似乎並不在意,繼續說下去。“要不是你過來叫我到帳篷裡,我還在淋雨呢。” “哦,沒事。”他依然把臉瞥向一旁,手裡不停地劃著。 “你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 “你也認為是我殺了那老家夥嗎?” “沒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沒有這麼想。” “真的?” “真的。我從不亂懷疑人。” “謝謝你。你真好。” 說著,黃雅麗朝他探了探身,兩人靠得更近了。 “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帥?” “啊?”他有點尷尬,同時又有點莫名的高興。 “你這麼帥,怎麼會跟那黃臉婆在一起?” “別亂說,她是我女朋友。” “唉,真羨慕她,能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我猜,一定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 “沒有,沒有……” “我覺得你好像一個人,像誰呢……”黃雅麗手撐著臉,思索著,突然,她一拍手,把他嚇了一跳,“我想起了,我在小紅書上見過你,你是個模特吧!” “不是,我那是為自己的店做宣傳。” “你是開店的?” “算是吧。”他的虛榮心又上來了。 “那你真是優質男人,又帥,又有錢,還這麼有責任感。” “哪裡,你過獎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的心裡樂滋滋的。 “你覺得我怎麼樣?” “啊?挺,挺好的。” “真的?” “嗯。” “就沖你這麼好,我決定告訴你一件事情。”黃雅麗突然說道。 “啊?什麼?”他一臉懵逼。 黃雅麗往後一靠,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何向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