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黑下來之後、第二次洪水襲來之前,小沙洲上的七個人玩了一個小遊戲。 一場找出“誰是真兇”的推理遊戲。 遊戲的目的很簡單:排遣漫長黑夜的無聊。 至於究竟誰是真兇這個問題本身,在這場生死危機麵前,倒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 找到真兇又怎樣?難不成大家還把他(她)捆起來(沒有繩子),交給警方(沒有警察),毆打一頓(萬一反抗怎麼辦),抑或是對其進行孤立和審判? 以上幾點似乎都沒有必要。 在這樣一個相對原始的空間裡,法律和道德已然失效了。 現在,大家關心的唯一問題就是,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這裡、然後平平安安回到自己溫暖的家裡去。 在徹底獲救之前,如何對抗黑夜的虛無、絕望的等待以及死亡的恐懼是所有人的共識所在。 而玩遊戲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就有人把這個想法提出來了。 “我們要不來玩一局狼人殺吧?” 提出想法的是楊晴。她說: “猜猜誰是殺害何向前的兇手。” 一開始並沒有任何人響應。 大家隻是在黑暗中沉默著,任憑這個奇怪的建議如麵團般在周圍潮濕的空氣緩緩發酵。 然後,小安高高興興地表示要參加。 一個大月餅下肚之後,他已經不再餓了,而且,經過之前的一番偵查,這個小偵探對誰是兇手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由於憋得太久,已到了非說出來不可的地步。 接著是李麗。她想陪孩子玩一把。 困在小沙洲上的這一整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丈夫是靠不住的,而小安是目前這個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人。 許東則提出了疑問,即,為什麼?此時此刻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意。但我們傻坐在這兒等死又有意義嗎?”楊晴說道,“既然什麼都沒意義,那麼一起說說話,找點樂子,我覺得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吧。” 許東見楊晴都這麼說了,也隻好答應。因為黃雅麗的事情,他心裡對楊晴懷有愧疚。 汪靜和汪萍兩姐妹大多數人都玩,也同意參加。 現在隻有翟遠沒吭聲了。大家都看著他所在的方向,因為光線不足,翟遠麵目不清,無法猜透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的事情也不復雜。 如果玩遊戲的話,會不會一不小心把他和死者的隱蔽關係給揭發出來呢? 但現在想多了也沒用,既然大家都答應了要玩,隻有他不吭聲,那不等於承認了他害怕麵對這件事。 什麼人會害怕找兇手? 即便不是兇手本人,那也是心裡有鬼的人。 於是,他嘆了口氣。 “玩就玩吧。問題是,”他說道,“咱們七個人,誰來當法官呢?” “沒有法官。”楊晴似乎早已想好了規則,“狼人殺的遊戲過程是不斷有人死去,而我們隻有一個死者,所以我們直接簡化流程,一個個輪流說出自己心目中的兇手,並且給出理由,等所有人全部說完了,開始投票。得票最多的就是兇手。” “哈,這不開玩笑嘛,姐,這是真實的殺人事情,並不是遊戲。萬一兇手掩飾得好,把大家都騙過去了,而無辜的人成了得票最多的人,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楊晴繼續說道,“我說了,這隻是個遊戲,我們隻負責玩,消遣時間,不負責抓出真正的兇手。” “那投出來的人,沒有壓力啊。” “既然能被大家投出來,至少說明這個人在我們多數人的認識當中,就是兇手。有沒有壓力,一會兒玩起來就知道了。” “既然這樣說了,那就開始吧。誰先來?” “你最先提出來的,就從你開始吧。楊晴,你認為誰是兇手?” 沉默了幾秒鐘。 “那我就先說了。我認為,翟遠是兇手。”楊晴說道。 “什麼?嘿,你這是胡說八道,你憑什麼這麼說?”翟遠叫道。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死者其實一早就認識嗎?”楊晴分析道,“在昨晚吃燒烤之前,你們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看到他時的眼神有點驚訝和慌張,顯然你們是認識的。” “我看誰都挺驚訝的。這也算證據嗎?” “不算,但後來,你兒子失蹤了,我和李麗出去找孩子,你為什麼沒去?” “我有事啊。” “什麼事情比兒子失蹤還重要?” “你管得著嗎?他是我兒子,我就是覺得他太不可能失蹤,也許就出去走走,你們都太大驚小怪了。再說了,你男朋友許東不也沒去嗎?你怎麼不懷疑他呢?” “我還真懷疑過他。” “啊?這……”許東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我估算了一下,能把何向前這一百多斤的體重用繩子吊到樹上,必須得是一名男性。基於這點,在座的女人就都被排除了。男性的話就你們倆。而許東我比較了解,他這幾年一直跟我在一起,應該不認識何向前。所以,你是最有可能的。我能問你一下,你是做什麼職業的嗎?” “我可以不說嗎?” “他是做醫療器械銷售的。”李麗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嘿,老婆,你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醫療器械……我昨天聽何向前介紹,他是上海某大學醫學係的博士生導師,專業醫學界人士,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會不會有利益往來,但至少在職業屬性上,他們可以說很接近吧,產生交集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我說的對吧?” 翟遠這次沒有反駁。過了一會兒。 “行吧,被你說對了,我承認,我和他認識,也有利益來往,甚至還有點小沖突。但僅此而已。你說的這些,完全無法證明我就是兇手。可以說,一點證據也沒有。要是在法庭上,我非得告你誹謗不可。” “放輕鬆,這裡沒有法庭,我們也隻是在玩遊戲。以上,隻是我的個人看法,大家僅供參考。我說完了。” “好,遊戲這樣玩才有意思。”許東說道,“下一位是誰?”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汪靜說道。 “你說。” “記得我們姐妹倆剛來的時候,你們不是都懷疑那個叫黃雅麗的小姐姐是兇手,現在為什麼在這裡猜兇呢?難道她已經被排除了嗎?” “她當然不是。”許東說道,“我之前上岸的時候已經說過了,她說她是被何向前剝削的受害者,確實有殺人動機,但她沒來得及下手何向前就死了。” “萬一她在撒謊呢?” “她要是撒謊,為什麼要跳水自殺?” “我的想法和你相反,如果她不是兇手,她為什麼要自殺?” “她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不,我覺得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 “你在撒謊。” “啊?你這是……” 汪靜輕咳了幾聲。 “咳咳,下麵輪到我說了吧,我懷疑,許東就是兇手。” 一片嘩然。 “說說看你的理由。”楊晴說道。 “就像剛才楊晴姐姐說的那樣,作案的人很可能是一名男性。翟叔叔雖然沒有洗清嫌疑,但我認為許東的嫌疑更大。首先,他是練體育的,對吧,他的力量是我們之中最好的,所以吊起一個老頭應該不在話下。” “還有嗎?” “有。關於他和黃雅麗的對話,通篇都是他一個人在敘述,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是不是在編故事。而且,我有個大膽的猜想。” “繼續。” “何向前就是許東殺的。然後,你和黃雅麗一起出去之後,被黃雅麗發現了線索,你呢,乾脆殺人滅口,然後假裝對方跳水自殺。在行兇的過程中,黃雅麗把你一起拖下了水,但你的水性太好,親手淹死黃雅麗之後,自己又遊了回來。為了不被懷疑,你就跟大家編了一大堆故事。” “喂,你這個小細娘倒是心理陰暗得狠啊,這麼暗黑的情節你都想得出來。你憑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我不相信男人。”她惡狠狠地說。 這時,她的妹妹也說話了。 “是的,我和我姐姐一樣,我們都懷疑是許東乾的。” “拉倒吧!”許東說道,“什麼時候厭男也成了審判他人的理由了,難怪現在網絡上風氣不好,動不動就把責任都推給咱們男人,真是夠了。” “不是說玩遊戲麼?你怎麼就急了,果然男人啊……” “閉嘴!你們倆啊,也別裝了,號稱是姐妹,你們真的是姐妹嗎?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麼?” “對天發誓,如果你們倆不是親姐妹,天打雷劈,全家死光!” 姐妹倆沒有回應。 “看吧,我一詐就把你們給詐出來了。說吧,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 “你這叫打擊報復。我們什麼關係跟誰是兇手有關係嗎?” “對,許東,你別扯遠了。我說了,這是遊戲,大家說說自己的看法,不要動怒,否則就沒勁了。下一個誰來?” “那就我唄。”許東也清了清嗓子,“遊戲是吧,那就玩點刺激的,我嚴重懷疑,李麗是兇手。” 李麗冷笑了一聲,並不說話反駁。 “啊?理由是什麼?”翟遠問道。 “理由啊,我想想。”許東故作思考狀,“理由就是,最不可能的人,就是兇手。” “狗屁!你小說看多了吧。而且,不可能的是,不應該是小安麼?” “不對,最不可能的是我們姐妹倆。”汪靜說道,“我們是人死了之後才來到這兒的。” “大家先別著急,人家李麗還沒說話呢。” “對啊,我也想聽聽你的理由是什麼。”李麗不氣不鬧,麵帶微笑。 “嘿嘿,其實我也不是完全瞎說。因為我知道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說吧,別賣關子了。” “那我說了啊……其實,今天一早她是最先醒來的。” “什麼?!” 許東繼續得意地說。 “在黃雅麗大叫之前,李麗應該就醒來了。我之前去柳樹找樹枝當槳的時候,曾經看見過死者下方的沙地上有腳印。腳印不大,像是女人的腳,但卻踩得有點深,這符合一個孕婦留下的特征。並且,這條腳印確實走向了李麗所在的方向。這是為什麼呢?我的判斷是,她提前醒來了,並且殺死了兇手,然後回去裝睡。否則無法解釋她的行為。” “我能解釋。”李麗停頓了一下,““你說的對,我是提前醒來了,而且我也上前去查看了死者。不過我那是另有目的。” “是什麼呢?” “我醒來後,看見不遠的樹上掛著一個人。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趕緊上前去救人。可當我抱住他的腿的時候,卻發現他早已死掉了。我當時很害怕,怕大家誤以為是我殺死了他,於是就趕緊又躺了回去裝睡了。” “這就奇怪了、你看見了一個人上吊,難道不應該先大聲喊人麼,要知道,你的丈夫就誰在你身邊,你完全可以先把他叫醒再說。” “因為,我的媽媽就是上吊死的。她有憂鬱癥。所以我有應激反應,一看到有人上吊,就想著是先去救人。如果你們不相信,就算了。” “行。反正我說完了,希望對大家到時候的投票有幫助。” “下一個誰呢?” “李麗,你說吧。”楊晴說道。 “對不起,我不想猜,覺得這種遊戲很殘忍。” “那好吧,你呢,翟遠?” “我猜他是自殺的。” “什麼?” “很簡單,我們隻看到他吊死在樹上,為什麼就一定認為他是被人謀殺的呢?” “是不一定。不過,如果他是自殺的,那麼問題來了。一,他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自殺;二,他是怎麼辦到的?” “為什麼確實不清楚。但怎麼辦到的就比較簡單了。” “說說你的看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先在樹上綁好繩子,然後腳下踩上東西,把脖子套進套索裡,踢翻腳下的東西,然後就吊死了唄。” “可我們並沒有在他的腳下發現任何東西。” “兩種可能,第一,被洪水沖走了;第二,趁我們醒來之前,有人把那東西扔進了水裡。” “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 “可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既然是自殺的,沒有理由啊。” “這裡麵又有兩種可能了。第一,是死者的幫手,死者自殺前就跟這個人說好了,讓這個人幫忙處理踮腳的東西,至於為什麼,我也沒想明白,隻是說有這種可能性。” “第二呢?” “那就是有人看見死者是自殺的,故意把踮腳之物扔進水裡,假裝這玩意兒不存在。” “還是那句話,不管這人是誰,這麼乾的理由是什麼?” “也許是一個做任何事都超出常人理解範圍的人,比如……” “誰?” “小安。” “啊?” “小安經常會乾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對吧,小安?” 小安不回答。 “好吧,這也是一種解釋。最後,隻剩小安沒說了。” 小安拍著手,大笑起來了。 “終於到我了。看來我的使命要完成了。” “你在說什麼呢?” “因為我已經找出誰是真正的兇手了。” “哦,是誰呢?” “就是你呀。” 在黑暗中,小安手指著楊晴,嘿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