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賈母央使接黛玉,賈政委任建園林(1 / 1)

黎明時分,在床上睡覺的甄英側過了身,隻見對麵一紅潤麵澤的姑娘顰眉噙唇,不住輕顫的額間也流下幾絲冷汗。   這時窗前飄來一麵“風月寶鑒”,正做噩夢的探春慢慢放鬆下來,待她睜眼,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姑娘可做噩夢了?”   她看了看四周,搖搖頭,“我心煩睡覺時總要幾個丫頭看著,不怕你笑話,昨日我夢見自己遠走他鄉,身邊全是洪水,稀裡糊塗便來了你房間。”   賈探春的生娘本就是丫鬟出身,在賈府受夠風言風語的她倒天然與甄英同病相憐,都是要強,卻被出身連累的人。   甄英心想的卻是,這不欲蓋彌彰嗎,這洪水想必便是未來她遠嫁的幻象。   “又是環弟惹你了,還是趙姨娘托你做了什麼,或許我能幫上些什麼,”他看了看門外,想伸手摸她額頭卻意識到自己倉促了。   賈探春內心一陣感動,賈府裡知道的人都不願趟這趟渾水,不知道的卻羨慕自己小姐身份,不管幫不幫的上忙,她對甄英的好感也好上了一分。   且不知是風月寶鑒起了作用還是什麼,她順著心意便說出了這“家醜不可外揚”之事,原來她舅舅趙國基老母最近去世了,四處借錢無果後便找到趙姨娘,趙姨娘又央求她,兩人因此大吵了一架。   趙姨娘…且看寶玉評論——“女孩未出嫁前便是無價的寶珠,出了嫁便生出許多毛病,再老了,連魚眼睛都不如了。”   這姑娘絕對也是個重情恩義之人,若直接勸她逃離趙姨娘卻是下下策,如今隻有找個法子抓住趙姨娘把柄,讓她不敢繼續挑刺才是。   待女孩離去,飄在空中的風月寶鑒此時卻顯出了探春的頭像,“風月寶鑒?自己倒忘了紅樓夢也算個低魔世界。”   隻是這風月寶鑒如何而來,指引探春來自己房間又是為何,還有這頭像,莫不是前世那些戀愛遊戲的攻略界麵?   “……”   又睡了一會兒,拂曉時分外麵傳來敲門聲,開門進來的正是容貌俏麗、衣容華飾的平兒,她此次前來正是提醒接駕林妹妹一事。   在他打算離去時,她又叫住了他,“英二爺,最近府裡的事多了起來,分到你頭上的也不少,奶奶叫我過來問問你可看上了那些丫鬟,能幫家裡省心又順帶照顧蓮妹妹的,除了鴛鴦姐姐那些,老太太說任你挑憑便是。”   “難怪璉二奶奶把你當個心肝寶貝似的,對了,二太太身邊的金釧可行?”要說丫鬟中甄英前世最喜歡的是誰,那必是眼前的平兒,知性卻又善良體貼,好在此時賈璉這王八蛋還沒糟蹋這知心人。   平兒也被這恭維惹得心裡歡喜,“別人隻見她心疼我的時候,卻不見我落下風的日子,”突然,她惱羞成怒般說道:“誰不有個自己器重的人,便是讓英蓮把你交出來,她也要撒潑打滾地找我拚命!”   這是怎麼?他一臉怪異,莫不是王熙鳳小氣,還是她已經有意將平兒給賈璉作側室,平兒正為之與他避嫌……?   之後她便火急火燎地回了賈母和王熙鳳的話,又去了王夫人那兒討來金釧。   至於另一邊,甄英也按時接回了林妹妹,過後隻聽賈府正院廳房傳出女人們的抱頭痛哭,還有賈寶玉那“我上輩子見過妹妹,”然後一陣摔玉,眾人像天塌下來般哄鬧的聲音,之後就再也沒了……   用過了午飯,甄英正打算出門采購,榮國府的總管家賴大這時卻從旁邊走了過來,他遠遠瞅著老爺最近口中提起之人,“英二爺,過來,過來,老爺派我來有事與你做。”   待走近了,那賴大便細細道出原委,原來賈政自甄英勸說後,這幾天都在思考賈府的走向、朝廷的局勢,一番思定後,便打算修座“功舅林”聯絡那些有點作用但不會引起太大注意的親戚,以給這祖宗的心血留下些後路。   這修建“功舅林”的前半便讓甄英先來,後半再讓賈珍和賈璉接手負責就是。   如此一聽,甄英的內心也是巨大的欣喜,前些時候自己的建議想必是被賈政放在了心上,之後他便跟著賴大一路來到榮府西邊新劃出來的地。   走進裡邊,初步砌好的圍墻配上大門、東西角門隔絕了內外,再看整體被劃成了前後左右四個大院,穿堂、抄手遊廊連通著各院,一些人工湖和果樹也在小院裡籌備著。   七八個老木匠帶著賈府裡的小廝來回走動,一些老媽子也停下來看向二人,當然,更多的還是被主子們派來打探的丫鬟、小廝。   這些人無非想先別人一步劃個領地,要知道這園裡的差事未來也算個鐵飯碗,服侍服侍外麵的客人,種種樹、養養魚、看看花,甚至守個大門、小門都是來錢快的生意,因而陸陸續續便有些人厚著臉皮向賴大總管來探聽消息。   “去去去,我正陪著甄二爺到處看著呢,”賴大一臉不耐煩說道,身邊的人聽了也都納悶起來,這甄二爺到底是誰,也有些見這些人吃了苦頭,便急忙回去找自己主子籌劃方案,然後去求哪位太太、奶奶的情的……   兩人在這大園裡邊走邊說,直到來到一座拱形小橋邊,隻見遠處正有一氣勢淩人的婦女攔住一個丫鬟不讓走,小丫鬟不住道歉著,那婦人說著“走路不看路,”“你將我果籃打翻進了河裡”的話語。   眼見事態愈發升級,甄英上前問道:“這位夫人,她是你家丫鬟?”   誰知對方竟不予理睬,仍專心自己手中之事,甄英又說:“既犯了錯,又不是你家丫鬟,讓人去稟告下她主子便是,何苦這麼為難這些下人。”   那婦人轉過頭,因甄英還是穿著外出工作的便服,便以為是哪家小廝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   婦人本就是個蠻橫性子,遂直接罵道:“哪家小子管事敢管到你璜大奶奶頭上了,再不走開,小心我將你們各自提到主子麵前好好長長臉!”   甄英聽罷也是翻出了白眼,如今能管自己的除了賈政那等主子,便是直轄的英蓮也稀罕的叫自己哥哥哥哥個不停,哪輪得到她這書中名都沒出現過幾次的人教訓。   這時賴大也趕忙跑了過來,“這是賈璜的夫人,”他又指著甄英,“這是甄家得力的乾兒子,甄二爺。”   即便甄英得到了賈政的認可,但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個奴仆哪能在這麼短時間對他印象深刻,因而璜大奶奶是不將麵前小廝放在眼裡的,甚至覺得這賴大聯合起外來的小廝欺負自己,欺負自己這等較外的親戚。   這賴大聽了也是叫苦連天,跟著這金氏不住解釋,奈何對方鐵了心覺得兩人在欺負她,自己日後肯定要告狀大主子們的。   甄英又陪著這金氏臭罵了幾句,對方眼見不起什麼作用,留下幾句威脅話便罵罵咧咧走了。   事後甄英又安慰了那丫鬟幾句,得知對方名為紅玉後也就讓她走了。   等等,這名兒,似乎有點熟悉?   “唉,這府裡的風氣也是積攢已久,仆人隻看自己的主子,主子也隻看自己的仆人,來來往往便摩擦不斷,不熟悉的人聚在一起,每天都有些小管事、大姑娘受了點委屈便進去告狀,惹得上麵的主子批評,下麵的又說我們不公,成天事不帶斷的……”賴大嘆氣一聲。   這時一些記憶也在甄英腦海浮現,他不確定的問著璜大奶奶到底何人,賴大遂說:“賈係遠房族人賈璜的夫人金氏,胡氏之姐,金榮姑媽。”   一連串話語直接湧出,不聽倒還好,一聽甄英便是又氣又笑,這金榮一家倒與自己有緣,如今對方竟直接撞了上來,如此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隨即他便請求賴大將那璜大奶奶、金榮身邊的一乾親人排擠在外,日後任憑他們上來求個差事,便說已經滿了,沒事給他們做了,若對方告到王夫人和賈政那兒,便任她去說,自己受著也要給對方個教訓,還要給這府裡有眼無珠的下人一個殺雞儆猴!   這賴大聽了也有些擔憂,誰知甄英煞是老練,又言修建園林一事自己本是不甚熟練,奈何賈政老爺偏是要給自己一席,到時還請璉二爺過來幫襯他一把,聽完後的賴大欣慰笑出聲,這老爺所說甄家乾兒子絕非常人也屬實說的沒錯。   解決完了這事,兩人隨即便逛起了園林,不住按著圖紙查看地形,討論哪兒適合放假山大石,哪兒適合給下人居住。   走路的時候,原本那等盼著甄英年弱好說話的,自剛才之事也放下了輕浮,連連想著更好的法子來取得份差事……   這時,從東角門走進一個急匆匆的男人,男人徑直朝著賴大走來,見狀,甄英內心也是笑出了聲,隻盼待會對方又要給自己什麼臉色。   名為趙國堅的男人看見賴大後便欣喜跑來,呈上一根從東北送來的孢子腿,口中說著什麼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的形容詞。   可兩人卻對趙國堅熟視無睹,趙國堅又看了看甄英,以為對方又是那個遠房親戚投奔來的侄兒,因而也是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待來至一處柳樹下的石桌,兩人坐定,身旁丫鬟送來熱茶,還不等賴大親自看茶,趙國堅馬上搶了過去,還沾沾自喜憑著自己的身份,這賴大管家也算給了份薄麵。   等趙國堅倒完賴大的茶,放下茶壺時,一潑熱水從那茶口直直飛向甄英手臂,這倒弄的甄英齜牙咧嘴。   這下倒好了,賴大本是不情願理這賴子的,現今隻好馬上叫丫鬟取來冷水,隨即站起身,冷臉看著趙國堅,“你可是有事要說,這園林一事我賴大今日說了也不算數,無事便趕緊走開!”   趙國堅心中大吃一驚,但也低聲下氣賠罪道:“這院裡哪還有您賴大爺爺說了不算的,說出去可是逗笑了大家夥,誰不知道您賴爺爺神通廣大,今日若我做的有些不對,往後我便帶著我那妹妹前來向你賠禮道歉。”   一聽這王八蛋竟搬來趙姨娘給他壓力,賴大瞬間火氣上來一些,“誰說了算,這坐你麵前的甄二爺不就是嗎,老爺如今將前半交給了甄二爺,後半給了璉二爺,可惜你狗眼看人低,如今碰撞了正主卻不知悔改,哼哼……”   “啊!”趙國堅聽完猶如晴天霹靂,他緩緩回頭看著這青須還沒長起幾根的小廝,如今看來可是自己走眼了!   趙國堅五體投地跪下磕著頭,“是小子我有眼無珠,得罪了甄二爺您,小子有眼無珠,瞎了眼,迷了心,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兩人一坐,一人一跪,時間仿佛在這刻靜置,趙國堅本以為對方要過來狠狠給他幾個逼兜,可甄英卻隻是笑著讓他先走。   見賴大一副任甄英做主的樣子,趙國堅便麵如死灰地走了出去,隨後他似乎又想起什麼,急切地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卻說甄英被茶水燙著了本是極其惱怒的,但突然又想起讓別人有愧於己不是最好的求人辦法嗎,這趙國堅不正是那賈探春不爭氣的舅舅,壓製趙姨娘的最好法寶嗎?   然後他便將這打算說給了賴大,那賴大聽了也心領神會地喚來一小廝,吩咐著往趙姨娘方向走去……   卻說另一邊的璜大奶奶出院後便馬上找到了王夫人告狀,可誰知這王夫人早就聽過丈夫提起甄英,也是沒隨她胡來。   無果的金氏又跑到賈政那兒去告狀,結果卻是被轟了出去,這女人現在可知自己踢上了鐵板,可盡管如此,她對甄英的恨意卻是愈發加深……   卻說趙姨娘那邊,屋裡的兩人正在互相慪氣,原來這趙姨娘最近也是聽說西邊的園子正在修建,加上她老母最近過世,哥哥前來討喪葬錢,這不,她馬上想到讓探春給她舅舅在哪謀個好差事,誰知這丫頭直接拒絕了她這個當娘的請求,兩人因此大吵一架,現在都誰都不理誰   不過她終究是為了趙國堅低頭,好聲好氣地走近,輕聲說道:“你便是幫幫你舅舅又如何。”   誰知賈探春是又委屈又氣憤,“幫他,他整日不就是喝酒賭博,爛逛戲女,如今又要我再幫他,家裡姐姐妹妹早就知道他這麼個爛鬼,隔三差五便來問我那是誰,自個兒又從不爭氣,一來二回,每兩月三月便舔著臉去求情,我且不要這臉皮,撕下來送你們算了。”   趙姨娘也知自己理虧,隻是強忍不滿說:“再怎麼說他也是你舅舅,血濃於水,幫親不幫理,將來你若有個難題,我們這些人對你說不定也有個益處。”   誰知趙姨娘這話倒徹底掀開探春的遮羞布,她本就齒於提起自己出身,既狠娘舅不爭氣,又怪王夫人不是自己親娘,她那是又氣又笑又哭:“誰是我舅舅,我舅舅正在王家呢!”(注:時下庶生子女都要叫主母娘親,生母是避嫌的,況且賈探春又是王夫人心疼的女孩,將她看作正經主子合法合理,讓叫趙國堅這個下人當舅舅,傳出去了無異家醜外揚,倒反天罡)   此言一出,趙姨娘平日就狠這丫頭向著外人,不向自家,遂火冒三丈罵道:“吃裡扒外的東西,枉我養你這麼些年,你去外麵看看誰不認爹媽,便是殺牛前,那牛都要流眼淚,再說了,你今日從甄英那小子房間出來作甚,人都是揀著高枝飛的,隻有你這蠢丫頭往低檻走,我怎麼生了你這個蠢東西!”   “你都說了那一輩子沒個好命的牛,便是狗,這狗娘給的出口奶,它又何必認別人當媽,這莫非讓我活活餓死、羞死在別人麵前你才滿足了!”   兩母女又開始激辯,正待趙姨娘上前摩拳擦掌,外麵便走進了一臉興奮的趙國堅。   趙國堅和身後跟來的小廝見狀急忙上前製止,趙國堅疑惑問道:“你們這是乾什麼了?”   探春一言不發,那趙姨娘也是氣的火冒三丈,將兩人爭執猶如血淚般傾訴出來,可這趙國堅一聽那還的了,他趕忙拉走妹妹,將那甄英給自己謀了份差事的情況說了出來,還說這甄二爺最近也是賈老爺眼中的紅人,三姑娘又與這他靠的近,自己兄妹二人日後妥不得還要求助他們,若徹底惱了三姑娘,到時在這府邸裡,誰還給他們說得上話啊!   說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趙國堅便要妹子出去向探春道歉,完後,探春也是冷言道:“我自小便沒了娘,隻有母,現在趕我出去便是極好的,”說完她便跑了出去,一點機會不給二人……   另一邊的園林甄英也是初步逛完了,他便回了榮府,走到英蓮房前,隻聽裡麵傳出一陣動靜,悄悄聽去,卻是林妹妹、三姑娘、蓮妹子正說著閨房話。   一段時間過去,見三人說的沒勁,他敲了敲門便走了進去,隻見麵無表情的林妹妹和麵紅耳赤的三姑娘從他身邊經過。   他走到英蓮麵前問:“說什麼有趣話呢?”   甄英蓮饒有趣味地說道:“剛才我正和林姑娘說話呢,這三姑娘便闖了進來,一番說探後,原來她是過來向你感謝的。”   “這倒是了,隻望他那個舅舅爭點氣,你猜我還碰著了誰?”   見英蓮怔怔的樣子煞是可愛,他上手擰了一把便說:“金榮姑媽,這狗東西倒在我麵前逞起了威,如今舅舅將這好事給了我,我便連掃茅廁的差事都不給她!”   英蓮聽了也很是高興,並沒介意他擰自己臉蛋的這一下,“剛才林妹妹走時倒說,哥哥你端是討厭,我們三個女兒家在這閑話還沒夠,你便走了進來。”   “罷罷,我倒沒想著妹子已經長大,外麵也有姑娘過來,今後我隻等著你們出來便是,”甄英又上手輕扣妹子腦袋。   “說話便說話,別動手!”甄英蓮不滿地躲了過去。   “真是長大了,”感慨又欣慰著,他又進去看了看封氏,後話便不必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