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軍征討嘉絨結束，關於是否進軍衛藏討伐古格，召開了一次大會。 卓康馬定，洋洋得意地站在府裡，高談闊論很起勁。他插著腰，笑容堆在臉上，彷佛拉薩唾手可得一樣。丁真一直沒說話，他端坐在座位上，既沒有喝酒，也沒有和別人竊竊私語。閻英達疲憊地靠著座椅，閉目養神。 我敲著桌案，若有所思地盯著卓康馬定看。 “夠了。”我發話道，卓康馬定也停止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講。“閻叔叔，你說下你的看法。” “大人，我覺得萬萬不可發兵。嘉絨王新近被捉，古嘉聯軍土崩瓦解，吐穀渾已轉危為安，我們已經仁至義盡。如果我們在進攻古格的時候遭遇重大損失，難保嘉絨王死灰復燃。”閻英達睜開了眼睛，響亮地回道。 卓康馬定大聲質問道：“將軍難道懼怕古格的軍隊嗎？” 閻英達直接罵道：“畜生東西，是誰把你們從敵人手裡救出來的？”我趕忙打了圓場：“閻叔不要動氣，卓康馬定隻是殺敵心切。” 卓康馬定也被閻英達震懾住了，不敢再胡言亂語。 “卓康馬定，我也想生擒古格王，永絕後患，但是我們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吐穀渾也趕跑了古格軍，還是結束了吧？”我淡淡地說道。 卓康馬定看到話講到了這個份上，就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垂下了頭。 雖然結果是歸義軍不會出兵，但是犒勞宴上還是帶了卓康馬定，畢竟這場戰爭是吐歸聯軍對嘉古聯軍。 這邊奏著樂、喝著酒，又有人來報大唐天使來沙洲了。 我出門迎接，原來又是白不易。請他宣了聖旨、入了上座。 原來是為了南邊歸義和嘉絨的戰事。我也拿出擬奏的奏章，拜托白不易帶回去給皇帝。 白不易道賀：“真不知歸義軍神勇如此，竟又生擒了嘉絨王，小張大人真是人中龍鳳啊。” 我擺擺手：“也是仰仗閻叔和丁兄的支持，勉強算是維持住了河西的局麵。別看歸義軍勢大，其實內囊已經全上來了，倘若中原不能抽些人過來，這一二人打光，也就維持不住了。這邊嘉絨賊剛剛被滅，西邊的薩曼，北麵的契丹，卻還虎視眈眈。” 白不易輕笑，說道：“有小張大人在這裡，那些鼠輩又哪裡敢對河西不利了？” 我敬了白不易一杯酒：“白大人謬贊了。這邊關的情勢很復雜。我的威望也遠沒有那麼高。” 白不易抿了抿嘴，問道：“那小張大人如何看待中原的局勢？” 我搖搖頭：“雖然邊患多被安定，可我並沒覺得中原有變得太平。河朔三鎮尾大不掉，恐怕會有大亂。” 白不易點點頭說道：“節度使權大，像歸義軍這樣順服的卻是極少，割據一方，不聽朝廷命令卻是常態。” 我喝了一口酒，嘆了一口氣：“我聽說東南邊有些節度使常獻奇珍異寶，自己的生活也豪奢糜爛，經常掠財於民，使當地鹽價奇高，私鹽販子屢禁不止。” 在場眾人都有點詫異，白不易不說話，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縷精光。 我接著說：“科舉舉得也多是高門權貴，貧寒之人難以躋身。” 白不易不敢回答，手緊緊地握著酒杯。我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雖然皇上勵精圖治，政治有所清明，可是積弊卻不能徹底革新，令人惋惜。” 白不易鬆開酒杯，問道：“不知小張大人可有革新之策？” 我回道：“我想帶兵掃除三鎮，誅殺那些徇私枉法的亂臣賊子，徹底結束安史之亂的遺毒。” 白不易倒吸一口涼氣，手一抖，杯子都掉落地下。大廳也變得一片寂靜。不響，他才勸道：“小張大人一片忠君報國之心與我不謀而合，然而三鎮勢大，非萬全輕易不可動得。” 我喝了一口酒，說道：“白大人言之有理，來，喝酒。” 不知道兩人喝了多少酒，最後都醉醺醺的。 一身酒氣地我回到房內，李思雨抱怨起來，“又喝了這麼多酒？”我搖搖頭，答道：“有些事太煩了，不得不忘。” 李思雨扶著我到床上躺好，回過來問我：“什麼事情這麼煩人？” 我貼著李思雨的耳朵，親熱地說：“無非是些兵兇，娘子不要再問，壞了這良辰美景。”說完，我伸出手來，捏了捏李思雨白凈的臉蛋。 李思雨搖搖頭，白了一眼說：“小不正經”，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ｏm 嘴上說著，她的手卻也捋起我的發絲。溫柔鄉裡，我漸漸昏睡過去。 夢卻並不平靜。 恍惚中，我似乎在海裡麵漂浮，又被一股暗潮帶到了某處暗窟。 暗窟裡，有一個高臺，正坐著一年輕的靈體。他悲愴的聲音突然響起：“張毅大人！我是閻鶴。” 這一聲勾起了我的回憶，我問道：“閻鶴？就是那個被砒霜毒死的小吏？你有何冤屈，快快說來，我替你做主。” 閻鶴回道：“小人三月前發現有一夥強盜擄走倉庫布匹，一路尋蹤發現強盜窩點，上報不良人，沒想到不良人中有奸人與強盜勾結，在夜裡偷偷潛入我家，毒死小人。” 我沉聲問道：“你可知道那奸人名姓？” 閻鶴憤憤答道：“那人叫做王思賢。人模狗樣的畜生，做出了這樣下流的事情來，我之前還把它當成個人物真是瞎了眼了。” 我卻不記得這個人，但不良人總的是索勛在管。既然真兇已出，閻鶴也不多留。 這暗窟突然搖晃起來，噴出一股激流，把我又帶回海麵，陽光灑到我的臉上，倏地一下驚醒過來。 現實裡天還黑著，摟在懷裡的李思雨感受到了我的動靜，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問道：“嗯～怎麼了？” 我猶豫了一會兒說到：“沒什麼，快睡吧。” 李思雨沒說話，兩隻玉臂駕在我的肩上，雙手纏在我的脖後，又沉沉睡去。 我心裡暗自琢磨：如果夢中是真，那之前的閻鶴案，必定是不良人與強盜勾結，毒害閻鶴後隱匿真相，嫁禍其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