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城上，清朗月光宣泄而下。瑪曲賓一路風塵仆仆來到張府住下。 　　我卻先不見他。歸義軍的戰略目標是圍魏救趙，最好在馬爾康城全殲嘉古聯軍，不然嘉古軍隊主力尚存，隨時可能報復吐穀渾和東科巴。 　　瑪曲賓卻是十分著急，王命在身，也不得不急。他在這兒一天也坐不住，到處找門路，希望早早見到我。 　　大早上，天還沒亮，他就早早跪在河西總督府門前，大聲呼喊，舍命攔住許多人的車馬，希望他們幫幫忙。或許是被他的赤誠打動，或許也是實在沒辦法，我隻好見了他。 　　一見到他，瑪曲賓就帶著哭腔問道：“不知鄙人有何大錯，更不知節度使為何不見嘉絨使臣？” 　　我打個馬哈哈：“本人剛大婚，諸事繁忙，政務堆積如山，著實冷落了你。” 　　瑪曲賓馬上接過話，激動地說：“還請將軍與嘉絨握手言和、永罷刀兵！” 　　我點點頭：“我並不想連年征戰，奈何你家主上興不義之師，侵略我盟友，吐穀渾那是十萬火急，不得不救，故此兩家交兵。” 　　瑪曲賓連忙辯解道：“我家主上受到古格王蒙蔽，出此下策，交惡將軍，現已經幡然醒悟，願獻若爾蓋城以北與將軍，將軍可願退兵？” 　　我沉吟片刻，回道：“本欲滅爾戾王，今方知古格王乃首惡，若爾王願從討古格，可免此禍。” 　　瑪曲賓猶豫了片刻回道：“此事還要與我王商議。” 　　然而前線卻不給他考慮的時間，正巧一斥候飛馬來報，閻小羅接過信，掃了一眼，臉色大變，貼耳跟我說道：“嘎氏幽已至馬爾康，急攻我軍。” 　　我立馬搖搖頭，對瑪曲賓開口：“事情緊急，你也知道前線瞬息萬變，已有快馬來報，噶氏幽已經率軍至馬爾康城，攻擊我軍，兩軍決戰，現在還要商議未免有些太遲。” 　　瑪曲賓有點吃驚，一是沒有想到噶氏回來的這麼快；二是想到歸義軍的彪悍的戰鬥力，他不禁感覺到一股涼意。 　　我繼續說道：“瑪曲賓，你也知道，歸義軍不是噶氏幽可以戰勝的。他這種機會分子不被消滅，那麼兩家是不可能真正和談的。” 　　瑪曲賓還欲辯解，我搖搖頭：“你知道嗎？吐穀渾那邊和古格打得火熱了。現在閻英達又已經和嘎軍交兵，勝敗將出，嘉絨王既然讓他動手，那就是一點和談的誠意都沒有，你又有什麼好說的？” 　　瑪曲賓頓時全身無力，就像靈魂被人抽空了，而現在站在大堂裡的隻是一個空殼。 　　我讓閻小羅把瑪曲賓帶走，前線怎麼樣，我也拿不準。將士軍前半死生，我也不敢輕言勝負，唯今能做的，也隻有默默祈禱。 　　閻英達坐陣中軍，丁真在左，俺答在右。今天是他們和嘎氏幽決戰的日子，同時還要防備馬爾康城的王宮衛隊。 　　紅衣大炮不斷射出火焰，無情地收割著嘎氏幽將士的生命。他們像螞蟻一樣湧來，卻被猛烈的炮火打的退縮不前。 　　“將軍，敵人的炮火太過猛烈，怎麼辦？”很多人圍在嘎氏幽的身邊，急切地問。 　　“勇士們，今天是我們和嘉絨共存亡的時候了，隻要我們能沖破敵人的右軍，王宮衛隊也會殺出來，到時候我們前後夾擊，勝利就屬於我們！”噶氏幽激動地說著。 　　大約四百人的敢死隊組織起來，頂著歸義軍猛烈的炮火，向俺答部發起沖鋒。 　　有的士兵被炮彈命中，屍骨無存，可其他士兵並沒有後退。這些士兵沖到俺答部麵前，和俺答部拚起白刃，個個麵露兇光，視死如歸。 　　漸漸地，俺答部右軍被貫穿了，俺答隻好收縮兵力。嘎氏幽來到馬爾康城下，準備策應王宮衛隊，前後夾擊徹底擊潰右軍。 　　嘉絨王卻沒有打開城門，放出王宮衛隊。因為閻英達又分出一支神銃營，猛沖敢死隊側翼。一朵朵血花綻放開來，把這貪生怕死的嘉絨王嚇得動彈不得。 　　噶氏幽噙著熱淚，約定好的援軍竟然畏縮不前，憤怒地他此時也隻能無助地抽刀與神銃營殊死搏鬥。兩軍距離太近，且神銃營補給困難，因此也沒有想象的勢如破竹，一番纏鬥下來，這困獸竟也鬥了許久。 　　丁真的左軍又支援了一部分，噶氏幽的部隊終於被四麵合圍。到了如今這個局麵，噶氏幽也知道英雄末路，在所難免。 　　俺答勸說道：“噶氏幽，你也是一條好漢，何必為了昏君妄送了性命了？” 　　噶氏幽嘆息道：“我死不可惜，可惜的是嘉絨因為這昏君滅亡。” 　　俺答無言。噶氏幽落淚，又說到：“俺答，我聽說丁真殘害了我的兄弟，我的人頭不想給他。閻英達是個漢人主帥，也不缺我這顆人頭。我聽說了你在涼州的事情，我這顆人頭就送給你這個好漢吧。”說完，噶氏幽拔出寶劍，自刎在馬爾康城下。 　　噶氏幽一死，嘉絨部隊土崩瓦解。不出意料地，找書苑 ｗww.zhaosｈuｙuaｎ．com 閻英達攻破了馬爾康城，王宮衛隊並沒有像噶氏幽一樣有勇氣，大多數人選擇了投降。嘉絨王也被活捉，送往沙州。 　　大軍班師，瑪曲賓倒也是個烈漢子，並沒有賣主求榮。討論了幾天後，嘉絨王被我送給了吐穀渾王，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一趟他兇多吉少，瑪曲賓依然主動要求跟著嘉絨王一起去吐穀渾。此外，丁真被擬封為理塘王，馬爾康太守擬給了俺答，若爾蓋太守則交給了閻英達。 　　有一件事情還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聊完了以後，俺答跟我提起了噶氏幽，他覺得噶氏幽對他有恩，他也希望給噶氏幽立個墓、追封個官。 　　我思考良久，認為噶氏幽是嘉絨的官，歸義軍不可能追封他。倒是可以給他立一座墓，我給他題一首，也讓他死後風光一回。 　　“亂世一起四方戰，英雄百戰將士殘。大漠高原白骨塚，無邊幽魂咽荒山。千軍生死置度外，猶憶當年黃金臺？自今尚有忠靈土，曾為昏王鳴而諳。” 　　在馬爾康還是有人給噶氏幽封了神，大抵是這樣的英傑在哪裡都會被人崇拜吧。 　　這場戰爭卻並沒有告一段落，隨著嘉絨戰敗，古格軍也在吐穀渾處處碰壁，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擔心歸義軍從東麵進軍古格。 　　但吐穀渾王也並不希望此時與古格王和談，大有借歸義軍的兵勢，席卷古格的意思。 　　和吐穀渾王一起進攻古格，這是我一開始所沒有想到的。雖然我也很樂意更深入地參與到高原政治，但是並不希望吐穀渾因此做大。總體上來講，歸義軍暫時並沒有西征古格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