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收容所，一股混雜著黴味的潮濕氣息便撲麵而來。 　　馬洛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他隨即放棄了——他總不能一直不用呼吸。 　　他看見所謂的床鋪就是一張張鋪在地麵上的地毯。從那些空著的床位看來，幾乎每張地毯都磨損嚴重，有些甚至破得露出了水泥地麵。 　　屋內大概有五十多隻動物，大都還在睡覺，呼嚕聲此起彼伏。也有些起得早的，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玩紙牌。他們時不時發出喧鬧，那些睡覺的動物倒是絲毫沒受影響。 　　羅爾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動物們之間，馬洛跟在他身後。 　　他能感受到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在看著自己，但當他的目光掃視過去時，它們又都消失不見了。 　　大廳另一側有兩扇門，其中一扇的背後看起來是廚房，羅爾的目的地則是另外一邊。 　　穿過門廊，這裡有三間小房間。門上釘有金屬門牌，它們分別是辦公室、管理員宿舍和休息室。 　　羅爾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裡麵傳來馬類動物的嘶叫聲。 　　打開門，原來裡麵的空間比外麵看到的要寬敞。屋內有一張寬大但老舊的辦公桌，後麵相對放著兩個大書櫃，架子上放滿了文件收納盒。 　　坐在辦公桌後的，是一隻灰色的馬。 　　他的頭頂和鬃毛有些斑禿，身材很是肥胖，龐大的肚腩沒給外套的紐扣和扣眼相接觸的機會。桌麵的金屬銘牌記錄著他的名字，阿瑪蒂。 　　“噢，警官先生，你又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新夥伴。可誰又知道，福利政策正在被步步削減，我們離關門越來越近了！”一進門，阿瑪蒂就拖長了聲音說。 　　“我想馬洛不會在這裡待很久。”羅爾皺起眉頭，“他隻是失去了記憶，暫時找不到家而已。” 　　阿瑪蒂從頭到腳打量了馬洛一番，他的眼神讓馬洛感覺很不舒服。 　　“哼哼，我看也是。這麼身強力壯的一頭雄狼，可不應該屈居在我們這座小小的收容所內。”阿瑪蒂說，“你說他隻是失憶了找不到家？哈，他最好能在三天之內找到自己的家，不然我相信在這三天內，給這樣一隻狼找到一份工廠或者礦場的工作，讓他得以靠自己存活下去，也是輕而易舉的。” 　　“好的，阿瑪蒂先生，感謝您的配合。”羅爾還是客客氣氣地說。 　　阿瑪蒂揮了揮手：“去吧，隨便找個空床鋪睡下。這裡的動物來來去去，在同一個床鋪上出現的新麵孔和離開的舊麵孔比火車還要頻繁。” 　　從門廊回到大廳時，馬洛朝廚房瞄了一眼，他沒有嗅到從那裡飄出來的任何食物的氣味。 　　羅爾幫他在靠近大門的地方，找了一個還算清潔和安靜的床鋪。 　　“我可以提一個問題嗎，羅爾？”馬洛問。 　　“什麼？” 　　“既然有收容所這種地方，為什麼我在路上還看到了很多流浪漢？” 　　“我問過他們相同的問題，他們聲稱自己不願意住進收容所。”羅爾說，“另一方麵，收容所也容納不下所有的流浪者。我聽同事說，曾經有一陣子，上麵要求將城裡所有的流浪者都送去收容所，不過警員們剛找出全城五分之一的流浪者，市政府就差點因為福利支出破產，所以這種政策就再也沒有提起過。” 　　“我明白了。”馬洛說，“我一會打算去月桂街，尋找一下我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 　　“可惜我今天工作時間實在太久了，我必須得先回去休息。”羅爾說，“要不，明天早晨我在上班前過來找你，我們一起去月桂街，怎麼樣？”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羅爾。”馬洛說，“我都……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 　　羅爾笑了笑：“你不用感謝我，馬洛。這些是我作為警察的職責，既然是我在街上發現了你，就有責任帶你找到家。” 　　羅爾走後，馬洛拿起毯子，使勁抖了抖，一大堆無法分辨的碎屑簌簌落下。 　　他將毯子裹了裹，放在一邊，在地毯上坐了下來。 　　離晚上9點，南桂枝巷舊貨市場的開放時間還有11個小時，他準備考慮下接下來的計劃。 　　但還不等他放開思緒，一隻小型動物跑到了他跟前，用爪子抓了他的小腿一下，讓他睜開了眼睛。 　　“新來的，烏蘇拉想要見你。”麵前鬆鼠對他說。她穿著一條像是用麻布口袋改造的裙子，下擺非常寬大，裡麵鼓鼓囊囊的，極有可能是為了方便儲藏贓物。 　　“烏蘇拉是誰？” 　　“從你踏入這個地方起，你就要服從烏蘇拉，否則她會派毒蛇在夜裡襲擊你，讓你在第二天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雖然眼前的鬆鼠可能是個飛天大盜，但馬洛為她認真說話的模樣感到好笑。 　　“我以為這裡的老大是阿瑪蒂先生。” 　　“阿瑪蒂隻是烏蘇拉的代理。她讓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從今以後，你也得這樣服從烏蘇拉。找書苑ｗww.zhaosｈuyuan．ｃｏm ” 　　“好吧，我想，我可以見見這位……能控製毒蛇的女士。”馬洛朝四周環顧一圈，更多的動物醒了過來，他們看著他和鬆鼠，似乎在期待看一場好戲。 　　馬洛起身跟隨鬆鼠，她引領他走進了廚房。 　　當他看見廚房的內部後，感到相當驚訝，這裡全然不似外麵那副赤貧、骯臟的模樣。 　　窯爐燒得很旺，整個房間非常溫暖。麵粉和裝滿蔬果的木桶整齊地堆放在角落裡，墻壁的架子上掛著一排排雞和魚。 　　原來烏蘇拉是一隻蜜獾。她半倚在廚房中央一把精美的扶手椅上，左右兩邊分別站著一對短角鹿姐妹和一頭巨大的長毛牛。 　　烏蘇拉的手裡抱著一個大木碗，那是滿滿一碗鮮活的螞蟻，她看著馬洛，同時將螞蟻一勺勺送進嘴裡。一條眼鏡蛇乖巧地盤在她的肩膀上，雙眼盯著陌生來客，嘴裡吐著信子。 　　這是一副有趣而透著詭異的畫麵，不過考慮到那頭身軀快比他大上一倍的長毛牛，還有她頭頂那對能將他的身體穿透的大角，馬洛還是朝烏蘇拉禮貌地欠身。 　　“很榮幸見到您。” 　　“阿瑪蒂說你失憶了。”烏蘇拉慢悠悠地開口。 　　“沒錯。”馬洛決定以簡潔的方式回答她。 　　“不然像你這樣的動物很難流落到收容所來。”烏蘇拉繼續說，她放下勺子，用那隻手撐著頭，臉上浮現出滿意的微笑，“你的價值……非常高。” 　　馬洛不知道自己對烏蘇拉而言有什麼價值，他更加好奇的是，她是怎麼讓這些比她強壯那麼多的動物聽命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