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走到巖羊老麥克胡須美容專門店的櫥窗前。 　　那扇鏡子靜靜地立在櫥窗裡麵，他看到自己在鏡中的胡須仍呈現出卷曲的狀態。 　　他將視線移入店鋪內部，裡麵有兩排座椅，分別對著一塊鏡麵，剛才看見的那幾隻山羊已經坐到了一個個座位上。 　　她們都上了些年紀，手中端著咖啡杯，左右旋轉身下的靠背椅和身邊的同伴說話，嘴裡忙個不停，店裡充滿愉快的閑聊氛圍。 　　巖羊麥克美妮在為其中一隻山羊做美容。 　　她拿著一根隻有手指大小的金屬筒，仔細地將那隻山羊嘴邊的長胡須中分出一小綹，纏繞在金屬筒上，從旁邊的工作箱裡拿出一塊小橡皮筋，將胡須固定在金屬筒上。接下來的時間，她繼續重復這個動作。 　　馬洛發現店裡麵有隻山羊注意到了自己，她朝他揮揮手，嘴裡喊著什麼，隨後她的同伴們也將頭扭了過來，對著櫥窗外的他招手。 　　還有一隻山羊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殷勤地來給他開門。 　　馬洛隻好接受了她們的邀請，走進了巖羊老麥克胡須美容專門店。 　　“你這麼快就換了身行頭。”麥克美妮打量了來客一眼，手上的動作不停。 　　“美妮，原來你認識這位小狼夥子呀？”一隻山羊輕言細語地說。 　　麥克美妮笑了笑，說：“今天早上的時候，他也那麼站在櫥窗外盯著裡麵。我問他是不是打算給他的胡子換個模樣，結果他突然跑開了，在街對麵撲倒了一個浣熊小偷。” 　　聽到這裡，山羊們發出一陣驚呼。 　　“好驚險！” 　　“你受傷了嗎？” 　　“勇敢的好小夥兒。” 　　馬洛的耳畔充斥著她們的咩咩叫聲，覺得大腦有些飄飄然。 　　“那麼，你現在做出了決定，要給你的胡子美容，是嗎？”麥克美妮說，“不過你看到了，前麵還有這麼多顧客，先來後到，所以你得等待一會。” 　　一隻山羊對他說：“你現在的模樣就很是俊俏，做完之後肯定能成為槲寄生大道最英俊的狼。” 　　馬洛覺得她這番話聽上去有些怪怪的，但他沒有吭聲。 　　他的目光被她麵前的點心盤吸引了，每隻山羊都有這樣一個雙層的點心盤，裡麵放了七八塊不同樣式的糕點。 　　從醒來到現在，他隻吞下了艾琳的兩塊三明治，而它們早就被他的胃消化得無影無蹤。 　　他努力克製自己的饑餓感，卻還是被慧眼如炬的老山羊們發現了。 　　“你餓了吧，小夥子？”一隻山羊將點心連盤子一起舉了起來。 　　她的同伴們紛紛效仿。 　　“那邊還有熱咖啡，請自便。”麥克美妮也說。 　　馬洛終於坐了下來，吃上了食物，喝到了熱咖啡，耳邊是山羊們絮絮叨叨的咩咩叫。 　　“小夥子，你叫什麼呀？”正在接受胡須美容的山羊問她。 　　“馬洛。” 　　山羊側頭望向同伴：“喬伊，你是不是也認識一個叫馬洛的家夥？” 　　“不，那頭角馬的名字是馬克，早就在8年前離開我妹妹啦。要我說，他是世上唯一應得‘瘋狂’的動物，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那麼壞的動物。” 　　馬洛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看著說話的那隻山羊。 　　“請問，那種病是怎麼得上的？” 　　“誰都不知道，它就像一種隨機降臨的詛咒。”另一隻山羊幫忙回答，“不過我聽說那種病到了後期，還會具有傳染性呢。所以他們會在它發展到那個地步之前將患者以溫和的方式殺死。” 　　“也就是多活三四天的差別。”一隻山羊說，“反正，要是我得了那種病，還不如立即死掉。我才不願意變得麵目全非，瘋狂攻擊親友，連自己的胳膊都要啃食。” 　　“噢，麗茲，你是那麼好的一頭羊，厄運當然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啦。”麥克美妮說。 　　店內短暫陷入了一種沉重的氣氛裡。 　　那隻被稱作麗茲的山羊主動打破了沉默，她指著馬洛的腳：“哎呀，這位小狼夥子沒穿鞋子。” 　　“實際上，我的鞋子在不久前被搶走了。”馬洛回答，“我還在想辦法拿回來。” 　　麗茲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籲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信奉自然主義的動物。” 　　“呃，抱歉，我完全不了解自然主義是什麼。”馬洛說。 　　又是那隻幫忙回答問題的山羊開口：“他們呀——是一群瘋子，竟然主張動物們既然有厚實而獨特的毛發，足以直接對抗嚴寒，所以動物們不應該穿衣服，也不可以穿鞋子。作為戴蒙市的老市民，他們可是困擾了我們很久。好在，這些年警局開始對這些瘋子進行打擊，大街上終於看不見那些不穿衣服還大搖大擺的動物了。” 　　“客觀地說，皮埃爾局長還是做了一些對事。” 　　“哼，他做的傻事更多。我看，就算放一隻鸚鵡在警察局局長的位置上，戴蒙市的治安隻會變得更好。” 　　“當然啦，因為那位新局長能夠對每個市民問好，找書苑 www.zｈaoshuyｕan.com這就是那頭豬做不到的事。” 　　山羊們樂嗬嗬地笑了起來。隨後，她們的話題轉入了檸檬派的製作方式上。 　　麗茲和同伴爭辯，派裡應該加入橄欖油而不是混合油，後者裡麵有花生油，而花生的味道隻會糟蹋這份清爽的甜品。她們爭論得很是激烈，麗茲就差拿起手邊的陽傘去敲對方的腦袋了。 　　坐在馬洛身邊的那隻山羊將腦袋湊了過來，悄聲說：“孩子，你沒有家，對嗎？” 　　“我……我隻是失去了記憶。”馬洛說。 　　“可憐的小家夥。”山羊柔聲道，“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我家裡住。我叫伊芙琳，在三色堇街有棟房子，很大，可是隻有我自己住，孤零零的。我很高興能有動物來陪伴我。” 　　馬洛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抱歉，伊芙琳太太……”他支支吾吾地說，“我對您的邀請很是感激，但……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找回自己的家。不過，在三色堇街，我記住了，等我有空一定前去拜訪您。” 　　伊芙琳對著他眨了眨眼：“三色堇街11號。我知道你會說到做到的，孩子，你的眼睛真漂亮，它們讓我想起在夢中流淌的黃金河。” 　　馬洛聞言，趕緊垂下眼瞼。 　　“去買雙鞋子吧。” 　　伊芙琳伸出手，將一張紙片放進了他的手中，拍拍他的手背，然後轉過身去，加入了姐妹團的聊天中。 　　那是張十塊錢的鈔票，馬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臟在胸膛內砰砰直跳。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