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沒有得到安穩的睡眠,他躺在床上,小手無力的揮動著,稚嫩的臉頰已經燙的通紅,沒有吵鬧的哭喊,隻有微弱的呢喃。 母親安靜的睡著,直到一隻小手無意間拍在了她的臉上,她才猛然驚醒,仿佛剛從噩夢裡醒來,她急忙轉過身子,用手蓋在孩子的額頭上,不合常理的高溫似乎片刻就會開始灼燒她的手掌,手心甚至隱隱傳出刺痛感。 她起身小跑進了盥洗室,隨後帶來一隻用涼水打濕的毛巾,把它折起來蓋在孩子的額頭上。 嬰兒的身上依然是熱的發燙,浸滿涼水的毛巾很快就被蒸乾,母親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更換毛巾,遲遲醒來的父親終於帶來了溫度計,把它安置在嬰兒的腋下,同時用手輕輕地合住嬰兒的那條胳膊,避免溫度計掉出來。 焦急!焦急!焦急! “54.37” “嗚···”母親一下就哭了出來,淚水仿佛決堤,父親抱起自己的孩子,帶著母親向醫院趕去。 孩子似乎半睡半醒著,身上的高溫他並沒有太多感受,他隻感到自己在移動,很顛簸,好像是走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這路並不結實,上麵的土石都十分鬆散,但他卻感到自己移動的越來越快,在奔跑,以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 這顛簸並不長久,隻是片刻就結束了,他感到周圍的環境頓時變得壓抑,原本是街道般的小徑,現在像是一間小屋,小屋有些老舊,裡麵似乎坐著一個人··· 小屋裡坐著一個醫生,他似乎看到了,屋內的環境他感受不清,包括醫生的樣貌和妝容,大致是個男的,年齡不算小,然後就到此為止了,這個孩子再沒有對周圍的感受。 “嗚啊!”孩子哭了起來,他感到很痛,一個管狀的東西插進了他的身體,像是針管,但孩子不能去理解這些,他隻感到很痛。 孩子睡著了,伴隨著哭泣聲,周圍漸漸趨向寧靜。 他們回到了家,母親陪著孩子躺在床上,床前是打開的臺燈,父親則坐在沙發上,他無心安睡,隻是翻著自己的書,一邊用餘光看著那帶回家不久的掛鐘。 “0.97” 他更睡不著了,額頭上開始有冷汗冒出來,就像是很熱那樣,但這座城市很少有熱的時節。 孩子沒有睡熟,他漸漸感到溫度,“熱的···”這是他第一次明確這種觀念,他躺在那裡不再亂動,像等待著,就如同他的父母那樣,所有人都等待著。 高溫持續著,孩子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抱起,踏上那條不平坦的道路,他感到抗拒,他怕疼,卻連反抗的觀念都無法建立起,他隻是個孩子,一個太小太小的孩子。 “37.98” 新的示數代表什麼都沒有改變,孩子隻能那樣半夢半醒著,甚至感覺不到母親的啜泣聲,他將被送到醫院,可這似乎並沒有多少效果。 他這次連小徑的概念都沒有建立起來,隻有一間矮房,一個老醫生,然後是疼痛,接著這一切又很快消失不見,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就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世界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世界,他感到某種空蕩蕩的東西,比虛無更空曠的感覺,他仿佛什麼都經歷著,又什麼都沒有經歷,也許他隻是睡著了,他們也期待是這樣。 這裡仿佛是什麼也沒有,他感到自己處在一個現在,過去,未來以外的地方,現在,剛才,將來的事情都成了他的回憶,他想起自己被帶了出去,想起自己經歷了顛簸,卻想不起更多的事情,他回想現在,想起自己正躺在床上,但似乎不是在睡覺,他回想未來··· 他睜眼了。 “19.478” 他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隻是依稀記得自己生病了,他能感到自己建立了一些東西——【熱】【疼痛】【恐懼】【一種空】【醫生】【小路】··· 他此刻正睜眼看著,他感到母親似乎睡了,又好像沒有,他知道父親不在,母親離自己很近,但他什麼也沒去想,有些東西正呈現在他的眼前。 “媽媽,是蜻蜓。”他看見自己喊著,用手指著,卻沒有得到回應。 臺燈沒有關,明亮的燈光照著床頭的一隅,三隻蜻蜓繞著它轉著,像個三角形,軌跡也是。 他沒有從中醒來,他還在這裡,像是多餘的乘客,漸漸地,在他無心察覺的地方,這裡開始向某個下方跌落,就像是真的土石下方被挖空了那樣。 父親此刻正在街上,手裡提著一包東西,看樣子大概是藥,夜晚的街道很冷清,基本看不到什麼行人,隻有長明的街燈還亮著,讓夜晚的街道顯得不算太黑,也依稀照出了一些遊蕩在街上的陰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已經很習慣了,城裡的人大都長久的留在城裡,所以這裡沒什麼陌生感,積累的見聞使恐懼也不常顯現,畢竟這裡長久平和。 他快步走在街上,細密的汗珠遍布了他的額頭,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隻表,這表裹著褐色的布,上麵嵌著三個鐵環,一個少了底部,另兩個則缺了大半。 “564254515647189.2” “65490.02” “一切都還算好。”他這樣自我安慰道。 從他取藥到回來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他看著周圍的環境,這裡離家已經不遠了,但他還是有些著急,沒有繼續沿著街道,而是拐進了一個黑黢黢的巷子。 這巷子有些陰濕,街上的燈光不太能照進來,城市每天都會清理,不過這裡依然有些臟,隱約還能聽到蚊蟲的聲音。 “咯~”他好像踩到了什麼,把腳讓開,借著巷口的一點光,他依稀能看出這是個乞丐。 “死了···”他反應過來,然後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布包,這布包是棕色的,而且比別的東西的顏色深了一點,不過在巷子裡也看不太明顯,他把布包塞進了乞丐的手裡,然後幫對方握緊,拳心靠在胸口,掛在衣服的褶皺上。 他做完這些就很快走了,出了巷口他就基本算是到家了。 ———————————— “你說那地方什麼時候會塌下來?”他靠在船邊,仰頭看向天上。 “公國永不陷落!”那消瘦的仿佛死去的旅人反駁了他。 ——《為船長做的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