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銀月熠熠生輝。鋼鐵叢林之下,樹海火光紛飛。 銀輝層層蕩漾,撕裂出無數深邃的漩渦。群鳥高棲於空,似與夜空渾然,鳴叫不絕於耳,似有黑雲壓城之勢。 如若百鳥朝鳳,月下的貴婦群鳥簇擁,古樸的深藍裙擺飄飄欲仙,長發似有仙靈托起,與裙擺齊神共色,漂浮在貴婦身後。 “這是…太玥?”驚愕與恐懼淪為迷鸞內心的主旋律,她扭頭凝視蒼藍,眼中殺氣凜然,“我就不該給你們機會。” “等等…這,樹族與玄鳥絕無關係!我們布下[叢林海市],首要目的便是尋得先祖的[樹心],其次才是尋仇。先祖的遺產是我族抵抗[虛無],抵抗預言的唯一倚仗。” “預言?什麼預言?”迷鸞直接打斷道,蒼藍已然快言快語,卻略遜一籌。 “諸界[萬象]間,流傳的,關於……”他的手被一把拉起,蠻牛般的力道幾乎讓他天旋地轉。 迷鸞抓住他的手腕,在四下不斷奔走著,原先所處的大地上,蔚藍的熒光不斷上湧,地麵破碎出斑駁裂紋,沖天的光柱自其中迸發。 “這次沒機會了,下次再解釋吧。”迷鸞撒開手,火焰夾雜著羽翼,振翅一躍,如同一道流光般直沖天際。 天穹銀月微晃,與月下咫尺的大祭司交相輝映,她緩緩揮動手中形似鐮刃的權杖,銀光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月弧。 “苦苦獵殺汝如此之久,今日當葬汝於此,祭獻[深淵],還我族世代生息。” 那道月弧如同雨雲,灑下萬千蔚藍。如同天地相會,地上光束沖天,天上星辰墜落。 而迷鸞夾在其中,身染熾焰腳踏流光,躲閃迎麵的隕星,遠離升騰的光芒,一步一步向大祭司逼近。 環繞在迷鸞身畔的靈火愈發璀璨,它們順著兩側的空氣蔓延、舒展,百丈的火焰化為浴火的鳳凰,流光溢彩間回響至整個半空。 銀輝統治了星空,穹頂之下,則是延綿不斷的黛藍,地麵上,有清一色的赤紅。天地間被三色劃分,連世界也隨之崩解。 即便忙於奔逃,不遠處的[禦靈衛]眾人也不由得抬眼仰望這天地間不得多得的異象。 天邊,銀輝色圓月與深藍色火鳳交融、相撞,落下彌天的隕星與火焰,如同行星相撞,留下滿地隕石的狼藉。 在這樣宏大的場麵之下,人們渺小而脆弱,卻又不禁為之驚愕。 “別回頭!我們必須迅速離開!” 黎倉洪亮的聲音蓋過火焰的歡騰,回蕩在人潮擁擠的街道。 對於人類的渺小程度,他心如死灰,卻來不及為之悲哀,他需要為身前的年輕一代,再遮風擋雨一次,他們才是下一個時代的希望。 他停下腳步,看著人群漸行漸遠,翠綠色的熒光大放,那星星點點的綠色生機浮動在火光之中,而消亡與新生並駕齊驅。 自灰燼中再獲新生的藤條緊緊纏繞在黎倉的手腕。他遙望著遠處聲勢浩大的碰撞,也凝視著近在咫尺的流光和空中雜亂不堪的鳥群。 藤蔓拉扯著他緩緩升空,自然再次賦予他草木的靈性。他正視迎麵的流星,背對逃離的人群,微小熒光凝實升空,周遭草木一呼百應,編織成環,光點構築為盾。 巨大的光束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升起,那閃耀的白色便是[魚末子]刺出的出口所在。 “這魚骨頭還真管用,”喜悅之色不禁攀在周禮存臉上,但當他回過頭分享這份喜悅,卻空無一人,“你喵的黎倉,自己逞英雄是吧。” 他不顧一切,隨手搶過身旁副隊長腰間的刀刃,回頭徑直疾馳在空曠的道路上。 手中橫刀振臂一揮,金光瞬閃而過,化為瑰麗的紋路烙印在他的上身,白、黃、綠三色光球浮現在他身後,盤旋環繞。 天邊依舊躍動著異色的光暈,殘存散落的兩色流光卻猶如流星,月色與銀輝逐漸吞沒藍色的火光,擊潰火鳳的形狀。 千萬碎屑從天而降,那熠熠生輝的流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黎倉編織的盾牌上,墜落的軌跡直指他身後的眾人。 光盾被掀起層層波蕩,洶湧的氣浪拍散周遭的火光,柔和的光暈沒有能力吞沒銀色流光,卻也沒有引起劇烈的爆炸。 “撐住,等我!” 劇烈的震蕩一環又一環延著盾牌向下,那強烈的沖擊促使黎倉七竅逐漸滲出鮮血,但他的氣勢卻愈發兇猛。 周禮存步步逼近,白色的刀光包裹刀刃。可當他正欲蓄勢時,卻迎頭撞在一麵與黎倉相同的翠綠光盾上。 那光盾質如洪鐘,借自上而下的沖擊,輕而易舉地就將周禮存擊退。他倒飛數十米,連同追趕的隊員一起飛向白色光柱上。 在被光束吞沒的最後一刻,他模糊地看見銀光擊潰了防線,連同擊潰他內心曾有的須臾欣喜與短暫希望。 “蒼境巔峰!這十年的阻隔啊……” “星辰”擊碎了這個男人最後的倔強,連同破碎的記憶淹沒在漫天的火海中。意識的終焉,他想了很多,畢竟誰不會在入睡前,才回憶過往。 畫麵破碎,世界崩裂。在晚風與火災之間,在月光與星空之下。 “一切歸於[虛無],萬物朝向[深淵]。” 大火中的城市一點一滴化作泡影,霓虹下的都市稀稀疏疏浮現眼前。 人們依舊能聽到川流不息的車輛流動,依舊能觸摸身側故人的手心,能看市井繁華,能吹晚間微風。 鋼鐵與彈夾的碰撞聲細細碎碎,縈繞在神誌不清的迷鸞耳畔。她的眼中朦朦朧朧,燈火明滅,為她擦拭眼中蒙上的灰塵。 她看見的是遠處樓宇的無心之舉,散落的燈光卻是照亮道路的明燈。她渾身無力,癱坐在地上,不在麵對太玥手中那千萬道流光,而是麵對眼前的數十條槍口與寒光。 “小姐,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吧。”男人沒有用武器指著她,隻是甩去手中的煙蒂,那火星仍在最後一刻散發著它殘餘的溫熱。 他將印有蓮花的煙盒收入懷中,語氣委婉而低沉,一層厚重的陰霾在他的臉上揮之不去,如同葬禮上祭奠的親屬。 然而現實中許多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你需要帶著滿心的問題,閉上你厚重的眼皮,等待著下一次旭日東升。 電梯的高度隨時間變遷不斷攀升,樓宇大廈的高度決定它的終點。隨高樓湧起,阻隔了日月星辰,同時也阻隔了人情冷暖。 大門敞開,鋪滿瓷磚的樓道映入眼簾。 也許感應燈是最忠誠的管家,它一生的高光獻給了屋子的主人,直至生命的終末,仍然努力揮發色彩。 “媽,我回來了。” 洛子辰推開房門,冷氣迅速撲麵而來,夾雜著揮之不去的淡淡飯菜香氣。 “啊,辰辰啊,吃飯了嗎?”但在寬宏的母愛麵前,人世間的千萬忠貞皆略遜一籌。 “沒呢,有什麼吃的嗎,我好餓啊。” 母親披頭散發,身著睡衣,沐浴露的香氣環繞周身。她合上茶幾上的筆記本,摘下厚重的鐵絲眼睛,快步走向飯桌。 她利落地拿起盤子,疑惑地對洛子辰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呀,你迷鸞姐姐呢?” “她…呃……” “她跟子慧他們在一塊兒,剛剛子慧爸爸打電話過來跟我說了,”她利索地加熱桌上的菜,那盤子中紅潤的肉連同汁水結成了塊,“你跟我一起吃飯吧,剛剛工作上還有點急事,就沒著急著吃。” 桌上的三雙碗筷,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他們常坐的位置上。洛子辰將兩個碗拿在手中,邁步走向高壓鍋,那厚實的蓋子下熱氣騰騰。 “你身上怎麼有一股煙味?是不是在外麵抽煙了。”她湊近洛子辰,用鼻尖嗅了嗅。 聞言,洛子辰也捏起一端衣袖,拉近鼻子,一股濃重的火煙上湧。不同於煙草,這股灰燼氣味更為厚重。 “沒有,就是路過了一下垃圾焚燒場吧,這味道明明很好分辨。” 母親裝作認可的樣子,不再追問,轉而一臉正色,目光灼灼地盯著洛子辰,說道:“辰辰,你可要答應媽媽哦,不許抽煙。” 她頓了頓,再次強調道:“喝酒可以,但就是不許抽煙!知道了嗎?”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抽就是了。”他一邊回答一邊夾著菜,帶著若有若無的敷衍。 “給我好好保證!”眼前的女人雖說上了年歲,但笑麵盈盈的樣子卻好似重返盛年。 “我保證,以後不會抽煙。唉,抽煙有什麼好的,二手煙味道真不好聞。” 房屋短暫寂靜,空氣是寒冷的,目光卻是灼熱的。, “那你能不能再答應媽媽一件事。” “嗯?” “遠離那些危險的境地,好嗎?媽媽不想再失去你。” 洛子辰點點頭,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滋味,他在心中自顧自地嘀咕道:為什麼是,“再”? 翌日,陽光普照,丁達爾的光輝透過樹葉,穿過窗前,躺在潔凈的病房中。 感應著陽光的號召,迷鸞緩緩睜開眼睛,她就這樣平躺在潔白的床單上,房間早晨向陽,陽光恰好照在病人身上卻不能再靠近床頭一分。 她想起身,但身體傳來的劇痛,促使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扭過頭,一顆黑漆漆的人頭就擺在她的床邊,烏黑的長發光滑柔順,那是風華正茂的女孩該有的長發。 察覺到她的動靜,那埋在手臂中的臉緩緩揚起,不施粉黛的臉頰溫潤如玉,隻是美玉不免有瑕疵,它可以是一粒不起眼的微小痘痘,那何嘗不是一種活力的證明。 “早,迷鸞姐,你醒了嗎?”女孩睡眼惺忪,但眼中卻有雨露江河。 “是子慧嗎?這是在哪?” 聽到回應,李子慧著急忙慌地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水壺倒了杯水。 “[禦靈衛]總部的醫療部,來,給你水,你自己可以嗎?” “嗯。”在迷鸞精神稍微振奮後,才驅使著身體坐起,伸手拿起水杯。 李子慧從櫃子裡拿出一麵鏡子,架在櫃子分層的隔間上,一點點挽起雜亂的發絲,重新束起身後半腰長的頭發。 “我一會去給你帶份早餐,有什麼想吃的嗎,你說我就給你帶。” “我都可以,你吃什麼給我帶份一樣的就可以。你…昨晚一直在這嗎?” 她對著鏡子掂量著自己的頭發,繼續說道:“是啊,我看他們對你好像不太友善,我就自己包下照顧病人的任務了。” “謝謝。” “應該的,又不能讓子辰他們家知道,那隻能我來咯。好了,你等我回來,就有飯吃啦。” 她推開門,走出後又緊緊閉上,動作小心翼翼,沒有一絲聲響。 這間房間又重歸於寧靜,迷鸞獨自坐在床上,將一縷藍色發絲挽在耳後,側頭看著窗外樹影搖曳,腦海卻回到那片月下火海。 與他一同的,還有一墻之隔的黎倉。 伴隨著世界一絲一縷的破碎,這片火焰炙烤下的樹海,不再存在任何生氣。 唯有受到重創的黎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是整片火海下,唯一的生靈。 “慘不忍睹,慘不忍睹。注意用火安全,緊防山林火災。” 男人手持一桿枯槁的樹枝,可它似乎堅硬如鐵,形似槍尖的一頭,寒光凜凜。 “喲,還有意外收獲,[虛無]大人很鐘意你,死在這裡可不行。” 他話語的腔調與音色,如同喜劇演員。黎倉的腿被抓住後一把提起,他彎腰後仰,迅速投擲出手中長矛狀的樹枝。 長矛劃破空氣,貫穿空間,留下一道深邃的黑洞,似乎可以直通世界盡頭。他抬起黎倉的軀體,發力扔出,最終被吞沒在逐漸閉合的空間之門中。 “[萬象]向[虛無]汲取力量,最終卻由[虛無]自己收回,真是諷刺。那麼,小綠,讓我猜猜,你在哪呢?” 火光照在他滲人的臉頰上,他深鞠一躬,世界的一切頃刻間停刻為畫麵,裂紋不斷蔓延,他抬起右手,打出一個清脆的響指。 “感謝縱火犯,再見吧,虛假的世界。” 裂紋無限蔓延,直至世界完全破碎。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奏響一段激昂的樂章,漫天紛飛的碎片為演奏送上最真摯花朵。 褪去包裝上虛偽的外殼,展露世界真實的自我。那仍然是一座城市,隻是挺拔的樹海早已破碎覆滅,一道的還有林立的高樓。 眼前的,儼然是一座熙熙攘攘的近代城市,一座民國時期的城市。 “哈哈哈……你無處可逃!”癲狂的笑聲回蕩不絕,隻是伴隨著男人的消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