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衛國忠確實是有心人，他看著今晚陪在皇上、皇後身邊的人的走位，分析著目前的局麵，大將軍府新一年第一輪的縱橫聯合。隨著幾位皇子的露麵，他也觀察著他們的為人、脾性，為大將軍府更長遠的未來做必要的準備。但他眼尾一掃，就看見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人。他家走丟了的孫女，一身男裝正被皇後母家弟弟國子監楊祭酒的小兒子拉著說悄悄話，他家孫女初晨還一臉笑容。 　　等他回神叫過仆從，輕聲吩咐後，便一直用眼尾餘光盯著。卻眼睜睜看著九皇子像一陣風似的跑過去，卷走了一直說話的兩小孩，留下還有幾步之遙的他家仆從。 　　衛大將軍不放心其他人，吩咐心腹找交際麵廣的二兒子衛高盛，讓他去找人。 　　等他半夜回家後，才從二兒子衛高盛嘴裡聽了事情始末。老二衛高盛跟九皇子身邊人打聽到，就過年那幾天，九皇子從宮外認識了新的同伴，為他三不五時出宮，皇後不放心叫九皇子問過，就再沒有阻攔過，其他的再詳細的，時間有限就再打聽不到了。 　　衛大將軍一夜沒睡好，他不知道初晨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如果是，這放在剛8歲的孩子身上也太可怕了，一步一步，層層推進，一個大人做出來，別人也會稱贊，何況孩子。但這個孩子想要做些什麼呢？ 　　等第二天，衛大將軍早朝歸來，父子四人坐在大書房，聽二子衛高盛說打聽到的關於初晨的較為詳細的消息。聽完老二衛高盛打聽到的消息，衛大將軍把自己沒想明白的問了出來：“她想要做些什麼呢？” 　　三個兒子都還沒從消息裡回過神來，沉默著不發一言。 　　衛大將軍揮揮手讓其他人出去，隻留下三兒子衛高朗。他看看英俊挺拔的三子，問：“三兒，當年你領回白氏，跪在我麵前說此事全由你承擔，不會連累家裡。我欣喜你不再事事聽從安排，也念你已經長大成人，有了作為一名將軍最基本的堅持，可以說默許了你的所作所為，也就愧對了吳氏。不過大將軍府勢大，吳氏就算吃虧，也得啞巴吃黃連，忍著。當年的吳氏忍了，今天的初晨呢，她沒忍。那她想乾什麼，你知道嗎？” 　　衛國忠說到這，想著昨天初晨那一臉的笑意。接著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三兒，為父當年對將士的不忍心，就隻是一時不忍嗎？我從跟著高祖打天下起，打過多少仗，見過多少死人，就隻有那一仗是慘勝嗎？多了去了，可怎麼隻有那一仗不忍心了？” 　　大將軍衛國忠拍拍沉思的小兒子，繼續說：“打仗要想撈錢還不簡單，太簡單了，可就這麼簡單的事，為父為什麼不做，也不讓你們做？為人忠厚正直嗎？不過是為了保命罷了。” 　　衛國忠說到這嘆口氣，“你也看見了，除了我跟你雙腿有疾的蔣伯伯以外，跟著高祖的，能打仗的還有活著的嗎？大將軍府沒你想的穩固，不過是如履薄冰。三兒，為父老了，該你們頂門立戶了。你大哥、二哥打仗都沒天賦，做做後勤或是太平時期的守將還成，若真的打起來，他們就是送人頭的，大將軍府能不能傳承下去，全看你了。孩子，風水輪流轉，三年前讓步的是吳氏，這次讓步的到咱們了。去吧！把初晨接回來，跟她好好談。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自己家的孩子，該讓步的還是要讓步的。” 　　老三衛高朗站在租屋外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麵對即將迎來的喪權辱國。他示意親兵石頭上前敲門，但始終沒人應門，石頭便越敲聲音越大。倒是鄰家聽見敲門聲來看，不耐煩地說：“別敲了，你們找誰呢？要找上一個租戶，今天早上剛搬走。要找房東出門左拐，直走第三家。” 　　“什麼？搬走了？”石頭不可思議的說。石頭真無法理解七小姐，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還有三太太吳夫人，給小孩子那麼多錢，也不怕別人給搶了，反正沒有白夫人和大小姐一點點好。也就三爺不計前嫌，還願意親自來接，結果人又跑了，可真不省心，熊孩子一個! 　　老三衛高朗卻有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提起的那口氣上不去有下不來。但在這兒也不是一回事，還是先回府再議。 　　等衛高朗回到半路便有親兵來找，說初晨小姐回府了，大將軍讓三爺速速回府。老三衛高朗打馬回府，來到大書房。見一家人，除了三太太吳氏老一輩都在，而初晨也坐於末座。等他坐下後，小一輩也一個個都來了。 　　等所有人一個不拉的都到了，初晨也一直沒有吭聲。這樣所有人站的站，坐的坐，都屏息凝神，沒一人出聲。到了一刻鐘，二爺衛高盛見初晨不會先說，不得已出聲：“初晨侄女，這些天你去哪兒了？快把我們嚇死了!不過，人沒事平安回來就好，你這耳朵也好了吧。” 　　初晨起身對二叔欠了欠身。回話：“讓二叔擔心了，這兒侄女給您賠個不是。勞您記掛，耳朵已經好多了。” 　　這樣一搭一和以後，其他長輩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些擔心的話。老三衛高朗看著初晨好言好語的回著問話，心裡提的那口氣放了下去，他想這肯定是初晨不想鬧大。衛國忠大將軍的心卻沉了下去，他想孫女都八歲了，可他以前從沒關注過她，錯過了讓她倒向大將軍府的機會，太可惜了！不過，見識了她的聰慧，這次隻要條件不太過分，還是要爭取讓她以後倒向大將軍府的。 　　等大家都問候了一遍，書房裡又是一片沉默。除了衛大將軍，所有人都看向初晨，初晨卻誰都沒看，繼續托腮坐著研究杯子花邊。 　　小一輩都是第一次進大書房，從進來就在大人示意下安靜站著。現在看初晨神態悠閑的坐著，仿佛滿室的尷尬都跟她無關，都有些恨不得代她請罰。而白氏生的三個兒女，都在看著父親。 　　老三衛高朗從進來就沒出聲，現在沒人說話了，他幾次想說些什麼，可發現別人不出聲是有道理的。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大嫂高氏，二嫂趙氏在椅子上扭了好幾次身，可都不知該說什麼。老太爺衛大將軍讓他們都聚過來肯定是商量初晨的事，可現在當家的，當事人都不出聲，他們好像也就隻能坐著。好在下一刻初晨說話了。 　　“讓大家過來，是我的意思。今天回府我先回院看了看母親，她這二十來天一直是醒醒睡睡。周媽媽說的魯大夫說人沒大事，隻是鬱氣於心，氣散了就好了。周媽媽還說，母親這是老毛病了，讓我別擔心。”初晨說到這笑了笑，卻眼睛睜大，等眼淚能控製住才接著說：“我一個女兒，八歲，已經知道禮儀廉恥的女兒。在母親昏迷的第二天離家出走了，我還有何臉麵說擔心母親！觀人觀其行，都能看出來，我不擔心母親。父親，您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擔心嗎？當然女類父，您也不擔心的，不然您不會回來後，一麵都不曾見母親。” 　　初晨說到這，才把頭抬起看向老三衛高朗。好奇地問：“父親，您已於母親恩斷義絕了嗎？那您什麼時候休了母親？”初晨見老三衛高朗要開口，快一步說：“父親，您不必擔心的，我和母親可以接受。畢竟您另有所愛，還有所愛的人所生的三個愛子愛女。這次出去我都打聽到了，你在任上一直稱呼她為夫人，也讓身邊所有人都叫她夫人，大伯，大伯母也一直叫她弟妹。但您為什麼不早些寫休書呢？母親那時還在芳齡，我也還小不記事，二哥、五哥一直養在祖母膝下，六姐陪在公主身邊。母親可以另嫁，獲得幸福。您與愛人也可以名正言順地雙宿雙飛。”說到這初晨又輕輕地笑了笑，找書苑 ｗww.zhaosｈuyuan.ｃom 與剛才不同的是笑裡帶了輕蔑。 　　“母親出身商賈之家，這是她的原罪，也是她懦弱的由來，她怕被休，我原諒她。父親您出身大將軍府，五年前您敢以此為依仗，帶回白氏和你們的女兒。今天您再當著您另一個已經懂事的女兒說一說，您做對了嗎？”她盯著老三衛高朗的眼睛，一眨不眨。老三衛高朗感到作為父親的權威被挑釁，但當著全家大大小小，一個對字怎麼也說不出來。畢竟這件事是他有錯在先，他心知肚明。 　　過了片刻，初晨才接著用無比篤定的沉靜語氣說：“這些都無所謂了，畢竟是三年前的事，那也隻是讓我真正認識了大將軍府，認識了父親罷了。”衛大將軍聽到這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三兒子回京那天初晨當眾喊的那句大將軍府欺負弱小的話。 　　初晨沒管其他人的反應，徑直說：“父親，我這次回來，就想說，和離吧！母親、外祖那兒我來說服，他們不會糾纏。和離後我會說服吳氏族人讓母親另嫁，這次我會讓母親一生幸福。我的母親不應該是一朵枯萎的花，以後我會讓別人把她捧在手心，讓她像月季一樣四季開放。我的母親值得天下最好的對待，我也一樣！”初晨說到這停了停，麵對衛大將軍才接著說：“以前我一直養在府裡，這次出去才發現，京城好小，出去轉一圈，想認識的都能認識。” 　　初晨一說完對著眾人莞爾一笑，不管屋子裡呆若木雞的眾人，便走了出去。 　　走出大書房，初晨看看自己一直顫抖的手，輕輕地慢慢地說：”別怕，別怕，我在，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