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紅看著挾持自己丈夫的是個官兵,既驚訝又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連個兵奴都要造反嗎?”因為自己平常不正視官兵的長相,也沒留意過通緝令,所以並不知道此人便是業侯哲。 其實,業侯哲能挾持州官並非偶然——之前彌相安趕回府邸時,他便抄小路提前抵達,然後借助假官兵的身份,在彌相安沒確認他的麵目之前,以報消息為由主動靠近。當彌相安懷疑,他已經到了跟前,於是一出手便把刀架到彌相安的脖子上。 當然,府裡的事他並不知道,本以為還要費點時間才救得彌相蘭出來,而眼前,彌相蘭已經被帶到了門口,省了他不少工夫。 他大致掃視了半圈,了解了敵我的情況,冷靜地說:“你們先走,在城東一裡之外找個地方等著!” 彌相蘭對業侯哲的及時出現,驚訝之餘便是欣慰,不過又很糾結——盡管她對父親的做法不滿,但畢竟血脈相連,看到父親身處危險中難免要擔心:“你不會對我爹怎樣吧?” “放心!他現在是我們安全的保障,隻要他不反抗,什麼事都沒有。”業侯哲謹慎地說。 彌相安也聽說過業侯哲在逃亡路上殺了不少兵差,而且能從羅城的包圍中逃出想必有過人之處,故此畏懼非常,敢怒不敢言,就怕說錯什麼激怒對方。 彌相蘭雖有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告別:“對不起了,爹!”然後看母親一眼,無話可說,重新跳上桑影所騎的馬。 桑影明白當前的狀況,看主人坐穩,立刻拉起韁繩一甩,疾馳而去。 洛風跟著跑出來,打算徒步追上。 不想業侯哲攔住說:“你沒看到眼前有匹馬嗎?” 洛風當然看到,但那是州官彌相安、也就是他原主人的坐騎,不敢坐。 “之後我們要趕路,可沒時間等你慢慢走。”業侯哲敦促道。 洛風厚著臉皮向馬走去,其他官兵因為彌相安在業侯哲手裡,都不敢輕舉妄動。 “你這叛徒!早知我養條狗還好過!”彌相安瞪著洛風罵道。 這一罵反而讓洛風安心許多,至少這證明彌相安對他不尊重,可以作為他選擇背叛的理由。跟著他不緊不慢地騎上馬,並對彌相安說:“忠心隻有對仁慈的主人才有意義,可你不是。”說完甩起韁繩就跑。 “如果不想你們大人有損傷,百米之內可別讓我看到你們的蹤影。”業侯哲說完,拉著彌相安逐步往後退,直至帶到城外較遠地方的一顆樹前,確定跟著的官兵在百米之外,這才把彌相安放開,然後迅速解開早已係在此處的坐騎的韁繩。 彌相安鬆鬆有些僵直的脖子,雖然很想親自逮捕就在眼前的業侯哲,但自知是個文臣,沒什麼武力,而且沒有武器,不可能也不敢跟業侯哲拚殺,所以隻能盯著業侯哲說:“你小子膽子可真不小啊!” “我就當是你的稱贊吧。”業侯哲麵無表情地騎上棕鹿回答。 “你是逃不出昌國的!勸你還是乖乖地把小女給放了,那樣我就當你沒在平中出現過。” “你女兒是自己想離開的,並非我要綁架她。” “你以為本官看不出你的意圖嗎?你帶上她不就是關鍵時候想用她做人質嗎?” “無腦!她身邊可是有兩個本領比我高的護衛。”業侯哲說著看官兵漸漸逼近,“我可沒責任和義務向你解釋那麼多。”跟著甩起韁繩,飛快地離去 “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你要是膽敢傷害到她我絕不繞你!”彌相安在後邊吶喊道。 不一會,之前跟在百米之後的官兵沖到,正要追捕,彌相安卻製止道:“不用追了!兩條腿終究跑不過四條腿,再怎麼追也徒然!你們回去找幾匹快馬,速往周邊城鎮傳報業侯哲逃至田州的消息,不過務必說小女是被挾持的。” “是!”幾個慣於跑腿的官兵同時回應,跟著掉頭就往回跑。 彌相安望著業侯哲消失的方向,氣惱之餘更希望自己女兒不要跟此人有太多牽扯。 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業侯哲就趕到並找到了彌相蘭三人等候的地方。 “你沒傷害到我爹吧?”彌相蘭一上來就很擔心地問。 業侯哲沒有回答,瞥了彌相蘭一眼,然後隻顧摘兵帽,解兵裝(他原來的衣服就穿在裡麵)。 “喂!你沒聽到我在問你嗎?” 業侯哲又瞥一眼才說:“你能聞到我身上有血腥味嗎?” 彌相蘭揣摩業侯哲的話,了解其意思才安心地嚷道:“沒有你就說沒有!說那麼復雜乾嘛!” “多謝你出手相救!”洛風突然向業侯哲道謝。 業侯哲並不領情,把除下來的衣帽遞給洛風,說:“這套兵裝你拿上,必要的時候我需要你扮演這個角色。” “什麼時候用得上?”洛風接過兵裝問。 “需要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洛風不太喜歡思考。他很想知道何謂之需要的時候,隻是同一問題不好意思問兩次,結果也就沒問。 “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我身陷困境?而且明知自己不便露頭,為什麼要回來救我?”彌相蘭問,然後帶著期待的語氣猜,“難道說你……” 業侯哲知道彌相蘭期待什麼答案,但卻不屑地解釋道:“由於某人大意把我的行蹤也暴露,我隻是找不到更好的逃脫辦法才出此下策,畢竟帶著某人,某人的爹就會有所顧忌。” “什麼叫某人啊!”彌相蘭青筋直冒,“本小姐有名有姓,想指責我就直接點名!不要用這種暗語來傷人!” “現在指責也無補於事。” “你已經指責了!” 業侯哲對彌相蘭的火爆脾氣雖見慣不怪,但也無可奈法,於是嘆口氣,轉而說正事,問:“你在田州之外有沒有認識並且可以信任的人?” 彌相蘭把脾氣收斂起來,一邊回想一邊說:“這個嘛……綱州有不少親戚,但都跟我爹關係比較密切,說不上什麼信任。”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嘛……啊!在尼州海莊有一個!” “他是什麼樣的人?” “呃……”彌相蘭努力回憶,“我對他印象不是很深,不過可以肯定他是一個很老實的男人。” 業侯哲考慮了一下,接著問:“他願意為你做事嗎?” “如果不是太危險,應該沒問題。” “那就行了。” “行?你到底要他乾什麼?” “不過是讓他散播我們從那裡經過的消息。” “啊?”彌相蘭大感疑惑,“那要怎麼做?無中生有的事有人會相信嗎?” “所以需要留影子到那裡。” “什麼影子?你在說什麼?”彌相蘭愈加糊塗了。 “你覺得之前離開時,你爹對你的映像是什麼?” “能有什麼?”彌相蘭說著看自己,“除了相貌脾性之外,不就是這副打扮嗎?” “對!就是這副打扮!”業侯哲說著看桑影一眼,“所以你得把衣服交給她,讓她代你去海莊。到了那裡她再雇一個跟你差不多身形的人,打扮成你的樣子,然後由你信任的人去通知官府,時機成熟,她再和打扮你樣子的人現身,引起官兵注意逃跑即可。” “這麼簡單的計劃,會行得通嗎?”彌相蘭很是懷疑。 “不管是什麼計劃,本身都不會太復雜,隻不過有些需要足夠的耐心,有些需要相當的膽識,有些需要堅定的毅力,等等。而我們的計劃需要的就是膽識。”業侯哲說著又看桑影一眼,算是提醒,“當然,如果事後官兵詢問,隻要你信任的人形容出你和她(指桑影)的樣貌,並留個你的信物交給你爹,那就由不得你爹說不信了。”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彌相蘭點頭說,“不過我不解的是,你和洛風的影子呢?我又不是通緝犯,想捉我回去的也隻有我爹而已,田州以外的不受我爹管,他們會捉我嗎?” “我和他(指洛風)出不出現都沒關係,關鍵是要你爹知道你的行蹤,由他推測。”業侯哲解釋,“我想,你爹著急你的話,應該會請求周邊的官員幫忙留意。再說,沒有我的影子,她(指桑影)和打扮你樣子的人就不會被官兵追得太緊,那樣逃起來也會容易些。” “這都是你個人的臆測!事情會那麼順利嗎?” “順不順利我確實算不出,就像你之前走漏風聲,敗露我們的計劃一樣。” 被戳到痛處,彌相蘭對業侯哲很嫌惡,但又無以辯駁。 “但是,凡事都隻有做了才知道。”業侯哲接著說,“如果畏首畏尾,猶豫不決,本來再簡單的事也會失敗,你不認為嗎?” 彌相蘭保持沉默。 “小姐!我覺得業公子說得對,計劃也很可行。所以就按他說的,讓我去執行吧!”桑影主動請纓。 彌相蘭沒有回桑影的話,接著問業侯哲:“如果她去了海莊,那我、你和洛風呢?我們三個之後要往哪走?” “我們就多繞點路,從佩州過去。”業侯哲說。 “從佩州過去?”彌相蘭讀書時對地圖也很有興趣,所以腦裡立刻就能勾畫出昌國的地圖,並反映出各州的形狀和地理分布,“那樣好像要走蠻長的路呀!” “但那是比較安全的路。” 彌相蘭再考慮一下,說:“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於是她到隱蔽的地方換了一套衣服,把換下的衣服交給桑影,並遞給桑影一顆白玉珠和一些銀兩,“事情就拜托你了!” “是,小姐!我一定不辱使命!”桑影信誓旦旦地說。 “事成後,你就直接前往靈州的籌澤。”業侯哲另外交代。 “籌澤?不是靈州與汕國交界的邊城朝興嗎?”桑影疑惑道。 “不,我要你到籌澤還有另一個目的。” “還要辦什麼事嗎?” “我要你去找一個叫元修的人。” “元修?那是誰啊?” “你不用管。你隻要找到他,告訴他我們的事,他自然知道怎麼做。” “那我上哪找他呢?” “在那裡他有一定的名氣,你打聽一下就能找到。” “哦,我知道了。”桑影點點頭,“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你可以出發了。”業侯哲交代完畢。 “那麼,小姐、業公子,希望你們一路順風,咱們靈州籌澤再見!”桑影說完甩起韁繩就跑。 “辦事一定要小心啊!”彌相蘭在後邊喊道。 桑影沒再回應,舉起單手示意一下,跟著便漸漸地消失在大家的視線裡。 “哎呀!她走了,我坐誰的坐騎啊?”彌相蘭忽然想起。 “小姐,你就騎這匹吧,反正這也是老爺的馬。”洛風怕主人坐在男人後邊不好意思,主動讓出。 “但我不會騎馬。”彌相蘭坦白道,接著看向業侯哲的那匹棕鹿,意思是問鹿是不是好駕馭些。 “鹿跟馬差不多。”業侯哲說。 “這麼說我隻能坐你們其中一個後邊嗎?” “你很介意男女之別嗎?” “當…當然不是!”彌相蘭說著略顯羞澀,畢竟她從來沒想過要跟男人坐同一匹坐騎。 “那就快點選擇吧。再浪費時間,官兵追上來就麻煩了。”業侯哲說著自己首先騎上鹿。 彌相蘭猶豫了一下,最後指著鹿說:“那我就坐你這邊。” “為什麼?”業侯哲在意了。 “喂!剛才是誰說不要介意男女之別的?” “我隻是問你為什麼選這邊。” “沒為什麼!我隻是沒坐過鹿好奇而已。” 業侯哲猶豫好一會才答應:“那就快點上來吧。” 彌相蘭把自己的行李交給洛風,然後踩著腳踏躍上鹿背,並羞澀地抓著業侯哲的衣服說:“好了,出發吧。” 業侯哲回頭看彌相蘭一眼,不管平常怎麼冷酷,第一次搭載女子還是難免會緊張,心跳加快。跟著他調整一下心態,韁繩一甩,鹿便邁著四肢往前跑。 洛風也立刻跳上馬,迅速起動跟上。 尼州,海莊。 桑影日夜趕路,跑了近兩天的馬程才到達。 她累壞了,卻不急於休息,而是先找到彌相蘭所說的人,告之事情原委,再雇個跟彌相蘭差不多身形的女人,使其換上衣服,打扮好頭發,一切按照業侯哲的計劃行動。 接著從彌相蘭信任之人去通知官府,到有官兵前來抓捕,再到桑影載著假彌相蘭出現在官兵麵前,並在引起注意後逃跑,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奉命抓捕的官兵大概提前收到業侯哲隨行其中的消息,追起來十分賣力,希望跟著桑影找到業侯哲並將其捉拿。可惜當時他們離對方太遠,而且沒坐騎,不多久便被甩開。 田州,平中。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彌相安耳裡。彌相安收到女兒的信物,信以為真,因此斷定業侯哲等人正往西逃竄,趕緊通知當時來到州府的赤侯達。 話說之前由福作為業侯哲的替身在羅城被全城追捕時,極速跑到了同伴接應的地方,跟著到屋裡換下衣服,打亂頭發,再裝做若無其事地樣子走入大街人群裡,那才有驚無險地擺脫了官兵。 之後不管赤侯達再怎麼搜捕也搜不著,直到幾天後聽說業侯哲出現在田州平中,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玩弄的事實。他惱火極了,一副要殺人的狠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憤怒之中卻也冷靜,並開始令人在羅城追查業侯哲的同夥,自己則立即趕往田州平中。 在平中州府聽彌相安稟明一切,並得知最新消息後,他自言自語地猜度道:“這家夥到底在做什麼打算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 “大公子現在打算怎麼辦?”彌相安恭敬地問。 赤侯達沒回答,反過來問:“你女兒確實是要去汕國嗎?” “是的。她手上有汕國的邀請函,說是去參加什麼公主的大婚。” “順萍公主嗎…”赤侯達又自言自語,思肘片刻,突然奸笑起來,“這也好,我就賭一把,看到底是你過關,還是我勝利。” “大公子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嗎?”彌相安逢迎道,心理其實是在擔心自己的女兒。 赤侯達還是不作答,站起來要走。 “大公子……”彌相安叫道。 “嗯?”赤侯達回個頭,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因為是您,我不得不說實話,其實小女並非被挾持,而是為了還那通緝犯的人情才被迫同行的。當然,我想那通緝犯純粹是想利用小女而已,一旦到危急時刻必然用作人質或棄之不顧。所以…如果您捉到那通緝犯,屆時小女還與他同行的話,能不能請您不計小女之罪。”彌相安一邊苦笑,一邊低聲下氣地請求。 赤侯達冷冷一笑,說:“當然,隻要她到時不礙事的話。”然後轉身就走。 彌相安無可奈何,畢竟對方比自己的權利要高,得罪不起,隻望女兒不要跟業侯哲扯上太緊密的關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