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賣批” 　　夜風從長滿茅草的山坡裡刮過，草叢裡飆出怒氣沖天的罵聲。 　　半人高的草叢裡，躺著一具濕淋淋的屍體。 　　元野睜開眼，看著浩瀚星空開口一句罵。 　　繁星當空，螢火蟲在雜草中穿越，浪漫唯美的夜景無法撫平元野心中的怒火。 　　敲擊鍵盤的聲音高低起伏，充斥整個公司。 　　靠窗的工位，元野嘴唇抿緊盯著屏幕上鮮紅色的海報。 　　放假通知：預祝全體員工新年快樂，本司由2月7日起放假至2月14日，請各位同事在放假前完成手上的工作。 　　剛來的第一年新年假期14天，第二年10天，第三年8天…… 　　元野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員工，老板爭做上遊，雙休變單休，無限期加班，加班無薪資，無員工福利，消減國定假日，這都是基本操作。 　　過去幾年老板‘善心大發’，為了彌補員工平時克扣的假期，會增加幾天過年假期。前不久，老板把公司賣了，新老板活閻王再世，在前任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公司全體員工成了牛馬。 　　想當年，元野從無數名競爭對手中勝出，來到這家赫赫有名的科技公司，原以為自己可以大展宏圖，沒想到隻是成為了一名在工位上敲鍵盤的黃牛。 　　今年是工作的第三年，元野身上懵懂無知的氣息早已消散的一乾而盡，他拿起放在右手邊的手機，打開支付寶、微信，查看自己的餘額。 　　元野胸無鴻鵠之誌，隻想早日退休。從高中開始，他就開始兼職打工，加上大學的獎學金和這幾年的工資，元野已經攢了六十多萬。 　　等十五號，餘額裡的數字就會變成六十五萬三千七百元。 　　離原本定的一百萬目標相差甚遠，元野快速在心裡算了一筆賬，回到家鄉，一個月一千塊，六十萬他可以用六十年。 　　元野向來秉承小病就治，大病就死的想法，不考慮生病可以活到八十七歲。 　　八十七歲夠了。 　　元野猛的推了下鍵盤，老子不陪你們玩了。 　　這個班誰愛上班誰上。 　　緊抿的嘴唇往左右揚起，元野斜眼看電腦右下角———20:06。 　　這個點回去剛好可以在樓下吃頓火鍋。 　　想到樓下香噴噴的火鍋，元野心裡美滋滋。 　　嘶～～左心房預料之外傳來一陣刺疼。 　　緩一會兒就好了。 　　元野倚著黑色靠背，右手捂著心口，眉頭緊鎖等待心絞痛過去。 　　以前心臟也痛過，但也隻是幾秒鐘，這次好像和前幾次不一樣。 　　心絞痛伴隨著心跳加速，元野快要感覺自己喘不過氣，雙耳嗡嗡作響，周圍的鍵盤聲變得空靈。 　　不對勁。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雙眼一抹黑，元野拚盡力氣抬手向身旁的同事揮手，嗚咽著求救。 　　身側的同事奮力敲擊鍵盤，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嗚咽聲消散在高低起伏的鍵盤聲中。 　　次日淩晨，完成工作的同事揚臂升了個大大的懶腰，打了個綿長的哈欠，挾著厚重的鼻音的問：“一起拚車？” 　　無人回應。 　　同事扭頭看向元野，“嗯？……你小子怎麼睡著了？” 　　睡覺姿勢真奇怪。 　　“別睡了。”同事一把推開元野支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手時無意碰到元野的手背。 　　涼的！！！ 　　公司裡開著熱空凋，穿著短袖都嫌熱，他的手怎麼會這麼涼？ 　　“元野？”同事心跳得跟擊鼓似的，鼓足勇氣再次觸摸元野的肌膚。 　　真的是涼的。 　　同事瞪大了眼睛，吞咽口水，起身推開椅子，邁開半步走到元野跟前，弓起右手食指探元野的鼻息。 　　哪還有什麼氣息。 　　人早已經涼透了。 　　了無人影的寫字樓，藍、紅色的燈光交錯點亮夜空。 　　狹窄的過道裡，擠滿了穿著製服的人，各司其職，問話的問話，做筆錄的做筆錄，拍照的拍照。元野雙手環胸靠著柱子，百無聊奈的看著一群人對著自己的屍體指指點點。 　　可真是諷刺，在決定退休的日子死亡。 　　在知道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元野發現自己離開了軀體，沒有鄉間傳說裡的黑白無常來帶自己去鬼界。 　　所有人都忙於工作，沒有人發現有人離開了。元野穿梭在各個同事身邊，沒人能看見他，連鏡子也不能反射出他的樣貌。 　　從同事發現他死亡之後，公司就被壓抑的氛圍籠罩，死氣沉沉的公司一下變得熱鬧。 　　“跟我們走吧。”一個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從斜側方傳入耳朵裡。 　　元野一驚，“有人能看見我。” 　　“還愣著乾什麼？”不耐煩的聲音再次催促道。 　　元野扭頭，看見人群後麵站著一長發……青年，此人長相中性，雌雄難辯。借著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可以看見對方的衣服全是白色的，連鞋子也是白色的。 　　愣神間，一鐵鏈套在元野脖子上，“別跟他廢話。” 　　元野看著握著鐵鏈另一端的人，這人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神態略顯疲憊。 　　他們是黑白無常！！！ 　　和影視劇裡長袍高帽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元野順從的跟上黑無常的步伐，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鬼大哥，你們是黑白無常？” 　　白無常斜了元野一眼，嗤笑道：“這人真有趣，不求我們放他離開，還打聽起你我的身份來。” 　　“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黑無常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這是今天最後一單，趕快把他帶回去，我還想早點回去搓麻將。” 　　黑無常牽著元野往前走，腳一跨，剛剛熱鬧的公司成了腳下的倒影。 　　“二位和傳言中不太一樣。找書苑 wwｗ.zｈａｏshuyuan.com ”元野隻想確認二人的身份，對周遭環境的變化毫無興趣。 　　出發時，白無常輸了一局，不高興寫在臉上，“人在無聊時就愛編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黑無常打趣道：“傳聞中必安兄可是個大美女。” 　　“哼～～，實際上是個兇神惡煞的惡鬼。”白無常自嘲道。 　　大學時期，元野喜歡看各種怪異故事，對鬼界了解個七七八八。 　　二人是黑白無常無異，白色西裝的這位就是傳說中說白無常謝必安，黑色西裝的這位就是黑無常範無赦。 　　兩人穿著打扮和現代人一致，想必鬼界也緊跟時代潮流。 　　謝必安搖身一變，身上的西裝變成長袍，頭上戴著傳聞中的白色高帽。 　　“還是長袍舒服。”話音剛落，範無赦也換回了黑色長袍。 　　三隻鬼繼續往前走，現代城市的倒影完全消失，霧氣氤氳，讓夜晚的林間大道看上去格外瘮人。 　　三團燃燒的藍色鬼火從及腰高的雜草裡躥出來，圍著元野打轉。 　　最先靠近的鬼火猛吸一口氣，“好香的味道。” 　　旋即，三團鬼火繞著元野猛吸。 　　“……”元野有種被當成食物感覺。 　　一道白色身影從元野眼前掠過，三團鬼火被打散，變成數團巴掌大的鬼火。 　　“無常大人生氣了。”不知是哪團鬼火開的口。 　　謝必安垂眼整理衣袖，“出來乾活了。” 　　語氣平淡，毫無怒意，元野卻感覺到壓迫感。 　　草叢裡悉悉梭梭，一披著破爛衣服的骷髏骨架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