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是巧了，怎麼上來的都是熟人。
  伯父用的詞是朝廷，可學政卻用陛下兩字作答，從對話來看，急於表明立場的梅學政，回話是有些毛躁的。
  “是，伯父。”躬身聽訓的陳恒連忙抬手行禮，他是真的感謝林如海，願意如此耐心教導自己。
  這是名目張大的斂財，隻因為這是各省學政約定成俗的舊例。哪怕韋應宏、林如海心中膈應，也不好插手多管。
  “誒，我的好侄兒。”笑臉盈盈的林黛玉，不知何時溜進來，正跟著自家兄長作怪。
  “你這個夫子是窮苦人家的出生。這樣的人，往往心思敏感尖銳。常把昔日的困境當成隱晦之事，不願過多提起。這樣的人，往往好麵子的很。”
  說此話時，梅堇臉上恨不得貼上幾個大字，世兄，誰不知道你是陛下的親信啊。你就行行好，替陛下收下我吧。
  梅學政看在眼裡，心裡卻急得很。他這次來林府拜訪，是想著上門交投名狀。
  他突然想起曹公在紅樓裡的一幅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陳恒仔細想想，就問道，“伯父，學政此人真有大用嗎？”
  偌大的書房內，隻留下一個陳恒，坐在自己的小桌前，一邊總結著今日學到的東西，一邊抱著書籍認真翻閱。
  恍然大悟的陳恒，這才真正意識到政治鬥爭的殘酷。他將心中的想法告訴林如海，結果對方又補上一句。
  林如海一身的本事，加上陳恒的聰明好學，若到最後隻教出個會當官的庸人，豈不枉費了良材美玉？
  兩人沒有休息太久，又是一位訪客上門。
  隻是不知何故，他跟林伯父的會麵，陳恒沒辦法親臨現場。林如海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陳恒一腳踢出書房。
  “不知道。”陳恒回答的也是理直氣壯。
  “是。”陳恒趕忙躬身行禮，十分妥當的送走這位即將發達的貴人。
  陳恒這幾日經過林如海的教導，也能聽出梅堇話裡的意思。
  陳恒得了片刻的閑，索性就在書房外的走廊上閑坐。他繼續想著梅學政一事，要是對方堅持住，沒被對方拉攏，那林伯父的算盤豈不是落空？
  可再一細想林如海的人心之論，又想想梅津之前的做派，陳恒覺得對方肯定堅持不住。隻會繼續騎墻，或是轉投更有利自己的一方。後世常有性格決定命運的說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概是連見了幾個客人，精力有些疲乏的林如海，通知門房擋下後麵的客人。又從書架上拿過棋盤，拉著陳恒狠狠下過幾局，才身心舒暢的起身回屋小憩。
  穿著大袖文士袍的梅堇，也是被陳恒的出現嚇一跳。不過他養氣功夫十足，先跟上官林如海打過招呼，才把話題落在陳恒身上。
  而投入過多的資源，勢必會影響到自己派係內其他人的進路，矛盾這不就起來了？空降部隊得到火速提升，讓其他任勞任怨的老資格怎麼看，會怎麼想？
  這樣看來，也許林伯父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他。
  “那他豈不是轉投過去？”陳恒有些吃驚，既然會被人挖，今日為什麼還要如此費力？莫非一個梅學政就如此重要，還是因為黨政的關係，才導致雙方是個人就要搶？
  林如海笑著搖搖頭，“你還不夠了解人心，像他這種人，隻要能左右逢源，必然待價而沽。隻會待在中間當個啞巴和尚，既不得罪我們，也不願開罪對麵。”
  “啊？！哦。”陳恒麵色一苦，怎麼作業一層層的往上加，山長的作業還沒做完呢。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你自己想想此中的門道。”林如海看了一眼陳恒，示意對方好好發揮主觀能動性。
  還不等林如海說完，梅堇已經喜不自勝的起身道：“我亦是傾佩部堂大人的為人和學識，早知部堂大人有此心思，我就該早早登門拜訪才是。這，真是我的過錯啊。”
  “恒兒，最近功課準備的怎麼樣？”
  不過他倒不會把梅學政的話當真，這話就跟‘你家孩子其實是個聰明孩子，隻要肯下功夫’一樣，隻需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即可。
  懂了，這種就是傳說中的騎墻派嘛。陳恒又繼續追問，“那萬一對方許下重利，將他拉過去呢？”
  天可憐見，陳恒在書院的這些年，隻在薛蝌、素昭身上看到這份待遇。正思考著如何回答時，林如海已經出來替他解圍。
  這日，上門拜訪的人有些多。林如海才跟陳恒說完，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就出現在兩人麵前。
  老謀深算的林如海豈會看不出來，他仍舊氣定神閑的聊著閑話，所談的無非是京師的情況。直到梅學政有些坐不住，林如海才最後出聲道。
  “哈哈，不論是便宜誰，最後都是便宜朝廷。”林如海假裝沒放在心上，笑著看了陳恒一眼，“你可莫要把你師長的話當真，切記驕傲自大馬失前蹄。接下來的日子，更要用功讀書才是。”
  恒兒？這陳恒不是個鄉下窮小子嗎？怎麼跟新任知府關係如此親近？梅堇心中暗叫糟糕，早知道以往在書院裡，就該對這小子好些才是。
  “想明白了。”陳恒連忙點頭。
  京師裡各衙門的官職攏共才那麼幾個，一個蘿卜一個坑，要是這樣草率入京，能落個什麼好位置才真是見鬼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最近功課可有認真攻讀？”梅堇語氣親和，聽上去倒像是個許久未見的長輩。
  聽著梅堇的附和聲，陳恒的表情甚是微妙。對方直接以‘恒兒’一詞稱呼自己，還真叫人親切的有些古怪呢。
  “哎。”陳恒搖搖頭，今日所見所聞，得以後找個機會寫在書裡。
  “安置災民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小小年紀能有這份膽識和氣魄。縱然耽誤些功課，以恒兒的天資，隻要稍微用功一番，也足以勝過大多數平庸之輩。
  “學政。”陳恒連忙朝著走進來的人行禮。
  “回稟學正，小子未曾有一日敢鬆懈。”陳恒回答的很是恭謹，林如海教過他，一個人在誌得意滿時，你對他的態度就更要小心翼翼。
  林如海聽出來這點，心中略作思索。雖然不知道梅堇哪裡得來的內部消息，不過想來不會有什麼差錯。隻是這兩個人選的好壞，可以等對方走後，再好好教導恒兒。
  “這不成器的小子，去年因為流民之事，耽誤了些文章功夫，這幾日就被我抓來親自教導。”林如海嗬嗬一笑，對著陳恒擺擺手，“恒兒，給伱師長倒茶。”
  才會一邊講解著自己的計謀，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一邊又要求他繼續鉆研聖賢的道理。這份得隴望蜀的心情，林如海又怎麼會不知道自相矛盾。隻是他實在想要教導好陳恒，才會想著既要又要。
  對於管著科舉、功名的學政來說，出一個少年秀才，那就是實打實的政績。梅堇明麵上是在惋惜錯過陳恒，可話裡真正的意思是在告訴林如海，下一任揚州學政不是李卞就是田安。
  “你這丫頭。”陳恒也是無可奈何，隻好搖搖頭，“怎麼想到過來的？”
  “兄長可莫要生氣。”明明是自己主動搞怪，結果她又率先慫下去。黛玉笑著端起手中的食盒，道，“玉兒知道兄長學習辛苦，特來給兄長送點心呢。”
  又是伺候伯父會客，又是跟著思考動腦，眼下又要總結功課。陳恒一番忙碌下來，確實有些餓了，當即喜道：“還是妹妹懂我，快拿來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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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