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河西鎮,是我十九歲的夏天。我的未來的丈夫帶著我和我的親姐,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是拗不過我的父親和我的親姐死纏爛打,其實最主要是我未來的丈夫像個跟屁蟲似的每天來我們家提親,我不同意,我告訴我的父親如果非要我嫁給他,我就死在深山裡,我絕然的拒絕也讓我的父親看到了我的心意,便再次讓我的姐姐來到這個家裡勸我,我想我死了也好,就不必有這麼多的煩心事,我本已趨向於自由,卻再次陷入深淵。 第一次來到河西鎮,還是給了我莫大的震撼,我篡著父親來時給的五毛錢看著眼花淩亂的商品無處下手,我的姐姐給我買了一個冰糖葫蘆,酸甜的味道我至今記得,後來我的女兒也曾給我買過,卻再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那種酸甜感,讓我想起了第一次喝白糖水,第一次吃還未熟透的杏子,便是這兩種味道相結合的味道,我的姐姐告訴我,這是山楂的味道,酸甜可口的山楂。 我的未來丈夫帶我們逛了商場,說要給我買一件衣服,我是絕對不會要的,最終在我姐的勸說下他帶我們吃了涼皮,也就是在去吃涼皮的時候我們被鎮子上的劫匪盯上了,我未來的丈夫已看出情況不對,有四五個男人逐漸在向我們靠攏,他慌忙將兜裡的一個塑料袋揣進我的懷中並告訴我和我的親姐趕緊向人多的地方走,吃涼皮的地方在一個巷子深處,當時空無一人,隻有那幾個麵露兇相的男人和悠哉悠哉切涼皮的老板,我和我姐慌了神,急忙站起來逃跑,在驚慌中我們在巷子裡跑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我未來的丈夫已被四個人打趴下,他痛苦的窩在地上捂著肚子,我看著他,他剛好也看向我,四目相對,並不是擦出愛情火花的那一刻,而是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在眼神交錯的那一刻我並沒有帶任何歧視或者看不起他的意思,我隻是在慌亂中、驚嚇中無意觸碰到了他無助的眼神,可是那對於他來說就是瞧不起他,在他當時本應該在我麵前好好表現一下的英勇最終成為了趴在地下的哀嚎,每個人的思想是不一樣的,當你想不通一件事情,你就會越掙紮越痛苦,我未來的丈夫就是這樣,其實他本就是個心胸狹窄的人,這脆弱的一麵又剛好被他追求的姑娘說看到,因此這種巨大的落差讓他心理扭曲,以至於在後來結婚後他一喝醉酒便想起這件事,想起這件事便覺得我很能裝,如果那天我痛痛快快買了衣服回家,就不會被搶劫,如果我和我姐不是太蠢跑錯方向回到原點,就也不會被搶,更不會看到他挨打,就是在這一過程的扭曲下我成了他發泄這份扭曲的物件,成了他拳下的沙包,成了他重新尋找到威風的資本。 幾個老男人將我懷裡的塑料袋搜出來,我才看清袋子裡包著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他們將我的五角錢丟在地下,說讓我們走的時候買兩個饅頭吃,我和我姐將我未來的丈夫扶起,他的臉已變的紫紅,那是惱怒夾雜著憤恨,當時他並沒有發作,他很好地隱藏了他的脾氣,而他的這份沉穩讓我對他第一次有了新的轉變,覺得他人其實還可以,殊不知就是這唯一的轉變讓我自此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報了警,警察說前幾天還有個殺人案沒處理完,讓我們等,便沒有了下文,我的第一次河西之旅,就此畫上了句號。 “被搶了多少錢”。我的父親坐在炕上說。 “不多”?我未來的丈夫說。 “到底多少”。我的父親問。 “五百元”。我未來的丈夫說。整個土屋內便陷入了沉默,這是我們回來後我的父親和我未來的丈夫簡短的對話,我未來的丈夫喝光一大碗水後便離開了我家,自始至終他未提一句關於錢的事,可是那句五百元卻字字紮進了我們家人的心裡,那不是一筆簡單的數字,那或許是一個家庭大半輩子的積蓄,甚至對於當下我家來說是一輩子不敢奢望的,沒有那個人會平白無故揣五百元去河西逛街,那本是我未來的丈夫想早早去給我家裡人都買身衣服的錢,卻因為變故成為了劫匪的羔羊。好像在這件事中,我完全是始作俑者,家裡人、包括我未來的丈夫都不怪罪於那幫劫匪,而是怪罪於我,我便沒有了抗爭下去的勇氣,當涉及錢財的問題,永遠是最大的問題。 我們家開始蓋新房子了,就在那個被搶劫的夏天,那片曾讓我童年快樂的池塘也將不復存在,因為不安全、因為水質太差,所有村民都將蓋起新房子,在新房子的旁邊蓋牛羊的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新房子的旁邊挖一個深坑,建一個大大的水窖,整個村子開始忙活起來,我們家新的宅基地很大很大,大到可以建三個土屋,還有一個大大的院子,這讓我又開始卵足了勁乾活,也是這個夏天,我第一次見比我小兩歲的侄子,柴春山。 我的父親將他帶回來時他黝黑黝黑,比我還要瘦小,他就像我弟弟小的時候營養不良一樣仿佛被一陣大風就能夠刮跑,可是他的力氣卻很大,和泥巴、搬土塊、挑水樣樣行,甚至還燒的一手好菜,仿佛他天生就是乾活的料子,就像我早已熟悉怎麼種好麥田地一樣,他早已熟悉各種雜活。 “你帶他來是為了乾活吧”。我問我父親。 “不是”。我父親說。 “那這是”?我問。 “他父親死了,母親也走了,一直由他的二媽撫養,最近他二媽生病了,托人告訴我,我就帶回來了”。我父親說。 我將信將疑,在某個深夜,他在給我讀他帶來的小人書時,我無意問了一下,印證了父親的話,他確實一直被他的二媽養著,他二媽經常打他,如果家裡的活沒乾完,或者他二娘的心情不好都會毫無征兆的抽打他的屁股,可是我還是能在他的字裡行間聽出他對他二娘的感謝,他說如果沒有他的二娘,他或許早就餓死了,這也許就是讀過書的人不同之處吧,他們不懂得仇恨,因為書本教會了他們怎麼去感恩。 我的丈夫再次來幫我家修建新的住所,我沒有排斥,將一碗自己做的拉麵遞給他,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排斥,這本就是我的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