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太多我不怎麼接觸的東西有某種抵觸情緒,就比方說曾見到過的自行車,和現在在許浩胯下的那輛自行車一樣我都帶著抵觸,這是一種嫉妒的魔怔心理,使我在吳天走後、吳佳走後的這段日子裡不再和許浩他們玩耍在一起,我受不了許浩開始整天給其他人說那種二八大杠騎著更舒服,說那位作家又得了什麼獎,說縣城學校門口的那家包子鋪更好吃,總之,那段時間、那段時光我們逐漸縮小的陣營換了主角,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當主角的夢想,許浩便在此時占領了頂峰。 挨過打之後的我心情並不高漲,加上純粹的友誼也開始動搖,我隻能拽著肥胖的柴雪邁入深山,大片大片巍峨、挺拔的山脈連在一起是壯觀也是當下最美的景色。 我拔起幾根已經長老的羊胡子放進嘴裡咀嚼,告訴柴雪翻過最後麵最高的那座山然後踏過一片石灘後就能找到我的親姐,我的親姐就嫁在了那裡,柴雪不語,她隻是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裡卻隻有大片大片的山。 “我們去石灘玩耍吧”。她說。 “那沒什麼好玩的,隻有石頭”。我說。 “可是我們乾坐在這裡也不是個事,挺冷的”。柴雪說。 “你認識字嗎”?我問。 “我上過半年,認識一點兒”。她說。 “那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愛情嘛”。我說。 “哈哈,你瘋了”。她大笑,我便也跟著大笑起來,那笑聲傳遍整個深山,傳進深山中所有的一切之中。 柴雪的爺爺是剛開始我們村第一批文化人,是當年總公社的總隊長,我便知道了她為何能吃如此胖的原因了,我想她的家裡人一定和她一樣胖,在幾天之後我有幸看到她大姐帶著她父母回家,便應征了我的猜想。她的大姐已經出嫁,是個比柴雪還要胖的女人,不過必她要顯得比柴雪白一點,她們共同的母親就不用說了,胖的已經走不動路,走路的時候“呼哧呼哧”直喘大氣,這讓我想起了我的奶奶,說話的時候同樣“呼哧呼哧”的,聽的難受。 除了她們母女三個,他們的父親卻很瘦很瘦,瘦到能很清晰的看到他手背的青筋和血管,我認得他,他便是在我奶奶死去時站在張三身後敲打鍋蓋的那人,這讓我不得不思緒回遷,想起了吳佳爺爺去時的那天,那場熱鬧的那個場景。 張三在吳佳爺爺去時時穿著一身道袍,柴雪的父親也是,張三在村子裡的人搭建的一個長長的平臺上邊誦經便跳,柴雪的父親手裡拿的已不是兩個鍋蓋,而是一對金燦燦的半圓狀的東西,將兩個金燦燦的東西對在一起便會發出“擦擦”的聲音,所以我們農村人便親切稱呼此物為擦擦,還有一個敲鑼的,偶爾也跟著張三念經,念完經之後再敲鑼,敲完鑼之後接著念經,就這樣持續了三天三夜,直至滿腦子都是張三不知名的經文聲,柴雪父親的“擦擦”聲,還有那“咚咚”的鑼聲,這是我在看到柴雪的父親後不得不帶起的記憶,關於這段記憶是平順的,是已忘記了那香噴噴的肉丸子之後的回憶,在後來我經歷了多次這種場合之後,也再無法找尋回當年對奶奶棺材的恐懼和吳佳爺爺那熱鬧的場景。 “我的母親又懷孕了”。柴雪說。 “還想生麼”。我說。 “是啊,我的父親不放過我的母親,應該是他自己不放過自己”。柴雪說。 “通病”。我說。便再也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兩人無言,卻心思相同,這便是我和柴雪的共鳴。 我無法說服自己嫁給一個不喜歡,甚至於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喜歡誰,隻是一個自己討厭的人,那樣嫁過去要在以後的生活中怎麼麵對我已開始恐懼,在我的父親未提起這個問題之前我都仿佛忘記了這個問題的存在,我一直以為我會在這個家裡住到死,先住到父親死去,再住到母親死去,再到弟弟長大讓他離開,我也是不會離開的,因為那頭大黑牛離不開我,那兩頭羊離不開我,那片麥田地離不開我,這些怎麼能離開我呢,這些都包含了我每一道艱辛的背影,這些都夾雜了我每一滴辛苦的淚水,可是,現實卻是我已然成為了這個家的物品。 這個冬天我的親姐回來了,她說她想家了想來過年,隻是我知道她是來勸我的,我已和我的父親冷戰了幾個月,隻要他打不死我就別想在這件事情上左右我,我雖然接受著封建思想,雖從未看過任何一本自由的書,可是我懂什麼是自由,我雖然自始至終不清楚什麼是愛情,可是我聽多了關於愛情的故事,在愛情裡麵那個人不是我想要的,首先是這一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過他了沒”。我的親姐說。 “嗯”。我說。 “怎麼樣”。我親姐說。 “不怎麼樣”。我說。 “誰又能找那麼合適呢,我們都是農村人”。我親姐說。 “那你嫁給姐夫時怎麼那麼開心”。我說。 “我在河西鎮的時候就認識他了”。我姐說。 “可是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在幫別人欺負我們”。我說。 “那時候不是不熟悉嘛”。我親姐說。這段對話也就此結束,又能怎麼樣,沒有人懂得我自己內心的想法,其實誰都沒有換位思考過,隻是在拿著眼前的事說著眼前的事而已,又怎麼可能去理解我真實的感受。 我的未來丈夫在那天我蹲在麥田地時他就關注到我了,他說他還沒見過村子裡竟然還有長得這麼秀氣的姑娘,不過當時他不懂什麼是隨機應變,在來的路上他就吃了徐主任家一大碗拉麵,那是作為一個從六歲起就沒有母親的孩子最大的滿足,所以他必須給徐主任一個滿意的交代,他並不是從事什麼打手的差事,他隻是混口飯吃。這是他醉了酒躺在我家炕上說的話。 在即將過年的前幾天,他帶著張大勇登門道歉,張大勇哭喪著臉,那應該是他的老母親死去時才會表露出的一張臉,卻出現在了我的家裡,因為他再次付出了一大塊豬肉作為代價,而我的父親笑意已浮滿全臉,這是他從未享受過的一種優越感,是我的未來丈夫帶給他的。 說張大勇是村子裡的無賴,那麼我未來的丈夫便是村子裡的人渣,我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