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煩人的老秀才(1 / 1)

天界培訓班 孫之洞 6991 字 2024-03-24

來的人,穿著一件印著金色龍紋的對襟汗衫,腳下穿著一雙敞口的千層底布鞋,寬鬆的褲子像是一隻大燈籠。   發髻也剪了,留了一個精神乾練的寸頭,不過一把大胡子卻保養得十分好。   他迎了出來,見到了孫誌遠和淑英,幾乎沒有猶豫,直接無視了孫誌遠,朝著淑英掐了一個指訣,說道:“上仙來了,快,裡邊請裡邊請!”   表現的十分熟絡。   淑英卻沒有動,隻是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孫誌遠的身後。   顯見著孫誌遠才是老大的樣子。   大胡子也是愣了一下,他是地祇,雖然未得大道,但誰是神仙誰是凡人,還是能分得清的。   但是他的腦子可不慢,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雙手掐指訣端在胸前,聲音高亢而洪亮地說道:“幽州北關城隍,恭迎上差天官。”   孫誌遠一下子就來了興趣。也十分客氣地將城隍扶了起來,滿臉都是笑容,這笑容相當假,讓旁邊的淑英看得直咧嘴。   孫誌遠向淑英投去了一個眼神。   心說:這助理,實在是不稱職,一般這個情況下,助理要先介紹兩個人認識。甚至要報一下兩個人的頭銜和名號。否則第一次見麵,難免會尷尬。   看起來,太白星君隻教了淑英道術,沒有教她江湖這一套。   但是淑英還是有點基礎的。隨即就領會了孫誌遠的意思。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幽州北關城隍。淮西二十四將之一的徐達。”   孫誌遠臉上滿是吃驚,這倒不是裝出來的。他也是沒有想到,北伐功臣徐達,竟然成了這一代的城隍。   孫誌遠說道:“錯了,是淮西二十四將之首。徐達大將軍。”   徐達滿麵通紅,連連說道:“上差過獎了,過獎了。那是生前的虛名而已,虛名而已。沒想到上差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才學人品,實在難得。快,裡邊請!”   氣氛終於熱鬧了起來。徐達手下的府兵也忙不迭地準備席麵。   孫誌遠倒是幾乎摸透了這位城隍爺的脾氣。   怎麼說呢,就是一個純純的武將,和記載上的“話語較少而思慮精深”有很大的出入。   孫誌遠心裡想:“年紀輕輕,哼,怕不是想說凡人一個吧。”   不管怎麼說,徐達也算是給足了上差麵子。在城隍廟的二堂之內,很快就準備完了。徐達一邊招呼著孫誌遠落座。一邊憨笑地說道:“城隍廟裡,香火不旺,上差是親眼看見的。隻能委屈上差了。”   桌子上,都是一些時令的山貨。雖然不是很豐盛,但是誠意卻是有的。   孫誌遠不是神仙,沒有那麼深的修為,早晨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呢。   可是眼下這個場合,這個氣氛,也沒法放開了吃飯啊。   為了講究場麵,徐達讓城隍府兵站在二堂上,孫誌遠掃過這些人,越發覺得氣氛不舒服。   這幫府兵,穿著整齊劃一的黑色西服,沒有打領帶,襯衫的扣子也沒扣好。但是卻十分安靜,雙手握在背後,一聲不吭。   就像是一個黑社會老大在洗澡,身邊站了無數個保鏢一樣。   隻是往臉上看去,卻是五花八門。   有小牛頭,小馬麵,一臉茄子色的夜遊神,還有大大小小的鬼差。   顯得有些歪瓜裂棗。   不行,得改一下氣氛,要不得餓死。   再者說了,自己就是來打秋風的。如果處理不好的話,也可能會惹得基層反感。   想到了這裡,孫誌遠決定先說話。   “早就聽說徐將軍治軍嚴謹,瞧瞧,多像樣子。行了,讓他們下去吧。我不講究什麼排場,也不喜歡這麼多人陪著吃飯。”   徐達笑了笑,擺了擺手,這些府兵們悄無聲息地出了二堂。徐達才說道:“昨天晚上,我們收到了天宮辦事處的消息,說有上差要來城隍廟視察,我還以為您得去城裡的都城隍廟呢,沒想到來我這兒了。”   孫誌遠說道:“唉,天宮裡坐辦公室的哪裡知道,都城隍廟現在拆的就剩下順德殿了。想來都城隍爺的日子也不好過,”說著,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說道:“瞧瞧,一個鎮守一方的城隍,生活如此簡樸,真是讓人感嘆啊。”   這句話,算是撓到了徐達的癢處,順著孫誌遠給的臺階,他便也不保留了。   “不是我跟上差抱怨,您瞧瞧,我這城隍廟,都冷清得不成樣子了。這要是放在明朝那時候,晚上這裡可忙了。注銷陽間戶口,收攏各地的幽魂,還要夜遊賞善罰惡,忙得不可開交。可是現在,我都快閑出病來了。”   眾人輕微地哄笑,這才動起了筷子。   氣氛有點鬆動了,孫誌遠這才吃了第一口東西。心裡想著:看起來基層公務員也沒有那麼好當的,吃飯就吃飯,還有這麼多的規矩。   徐達趁著這個機會,試探道:“我聽上邊的人說,您這次要走絕地天通,去天庭赴任?”   孫誌遠點了點頭,決定將自己的姿態再放低一些:“沒錯,提起這個,我就難受,我一個凡人,就這麼一站一站地走去昆侖山,那得扒了我一層皮。”   一般來說,在這樣的語境下,徐達多少要有點表示。比如說:“上差不要著急,機票我來出”這樣的話。   但是徐達隻是夾菜,卻不接這個話茬。   孫誌遠心想:看起來,得使點手段了。於是故意在桌子上四下看看。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上差在找什麼?”   “我和徐將軍相見恨晚,不喝點酒,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徐達卻是一臉無奈的表情,說道:“不瞞上差,這事兒我還真辦不到。”   “哦?說來聽聽?”   “您知道,我們雖然是地祇,但也受到天條的管控,我們隻能吃供奉,不能現身人間。”   徐達像是在追憶很古早的故事。   “我剛當上城隍那會兒,軍裡的後輩還記得咱,清明十五的時候,給咱供上一壇酒。後來民國了,記得咱的人,越來越少。我這兒比不上關聖人,自打崇禎皇帝上了吊,就很久沒喝過酒了。”   孫誌遠摸了摸口袋,還有四十幾塊錢,於是說道:“今天,我請徐將軍過過酒癮?”   說著,便起身站了起來,離開了城隍廟,到村子裡找了一個小賣店,準備買一些酒。   舍不了孩子套不著狼,今天非得讓徐達出點血不行。   四十塊錢,好酒就不指望了,弄了很多六塊錢一瓶的二鍋頭。拎著回到了城隍廟。然後將酒瓶子放在了城隍像前麵的供桌上。   瞬間,供桌上的酒消失了,轉而出現在了餐桌上。   徐達兩眼冒著光,搓著手,一副酒鬼的樣子。   “容我放肆一回,就叫您一聲大哥,徐大哥,您就放量喝!以後想喝酒,我找人給您送。”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於是餐桌上的氣氛,這才最終熱烈了起來。   孫誌遠酒量有限,再說了,這種劣質白酒,真的是割嗓子,不好往下咽。   還是淑英,給孫誌遠使了一個避酒咒,這才勉強能維持。   幾瓶酒下去,徐達雖然是地祇,也有點喝高了。一邊摟著孫誌遠的肩膀,一邊訴苦。   “老弟,日子沒法過了。現在,沒人供城隍,我的供桌上,比TMD臉還乾凈。要不是有點道行,兄弟們不用吃五穀雜糧,我和城隍廟早關門個屁的了。”   孫誌遠拍了拍徐達的肩膀,表示理解。   “天界想要辦培訓班,我一看,就知道是為什麼,現如今啊,天界的神仙們,也不好過。就更甭說我們這些基層的地祇了。”   孫誌遠想了想,說道:“這個好辦,我給您把這事兒解決了,這就解決。”   說著,孫誌遠掏出了手機。   徐達醉眼乜斜,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   “上差出手,這事兒一定能辦成。”說著,在褲袋裡掏了半天,將一個羊脂白玉的平安扣拍在桌子上。   “我就喜歡你,老弟,你要是能把這件事辦成,這東西就歸你了。”   孫誌遠看了一眼平安扣,心裡頓時開心的不得了。   這東西,怎麼也得值幾個W。   說著,孫誌遠開始操作,不一會,將手機一扣,說道:“成了。”   徐達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淑英先問道:“什麼啊,就成了?”   “線上祭祖,聽說過沒?也就是線上供奉平臺。”   “線上供奉平臺?這玩意兒靠譜嗎?”徐達問道,他的語氣中帶著對未知事物的謹慎和好奇。   孫誌遠笑了笑,解釋道:“徐大哥,你別看這玩意兒聽起來玄乎,其實操作起來很簡單。我們可以建立一個帖子,信眾們隻需要在上麵選擇想要供奉的神祇,然後通過電子支付完成供奉。方便高效,符合現代互聯網思維。”   徐達雖然喝得有點高了,但絕對不是酒蒙子。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這個主意不錯,不過這事兒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得和其他城隍、土地商量商量。”   孫誌遠表示理解:“那是自然,基層就是這樣,得大家說了算。事不宜遲,趕緊把同僚們找來啊。”   徐達一招手,幾個府兵就圍了上來。   “去,去城裡都城隍廟,把都城隍文老爺請來。”   府兵有點慌張,四下看了看,徐達一嘬牙,說道:“怕什麼,你就跟文老頭說,就說今天咱們這兒開飯了。他準來。”   府兵下去了。過了不到半個鐘頭,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子,穿著寬袍大袖的官服,顫顫巍巍地走進了二堂。見到了孫誌遠,說什麼也要下大禮參拜。   孫誌遠看對方是個老人家,好說歹說這才拉住了。   徐達笑著說:“這就是幽州都城隍,我的上級,神階比我大一品的文天祥老先生。”   “啊呦!我說呢,中國歷史上這些響當當的人物,都成了神祇了!文先生快請坐!”   和徐達表現出來的粗狂不同的是,文天祥卻十分認死理,說什麼也不肯,隻是站在一旁。   徐達不想讓固執的文天祥破壞了氣氛,說道:“你個老秀才,趕緊落座啊!”說著,滿嘴酒氣地湊近了孫誌遠的耳邊,說道:“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們共事了幾百年了。一直是這個脾氣,又臭又硬,酸腐至極。”   文天祥卻反唇相譏道:“你個老兵痞懂什麼,萬事萬法,都講究一個規矩。”   孫誌遠暗叫不好。   看起來自己的“線上供奉平臺。”估計要進行不下去。   好說歹說,文天祥落座了。徐達說道:“你市裡的衙門,就剩下一間辦公室了,我聽說你四五年沒挪窩了?和你的府兵夜遊神,擠在一個小小的順德殿裡?”   文天祥老臉一紅,隨即無奈地嘆道:“沒辦法。作為這座城市的都城隍,我不能離開崗位啊。”   “得了吧,文先生,守著都城隍廟乾啥?夜裡裝鬼啊?我們的工作多清閑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看你就搬我這裡來,順德殿他們愛拆不拆。”徐達說道。   緊接著,徐達和孫誌遠,將線上供奉平臺的設想,和文天祥簡單講了一遍。   孫誌遠說:“現在大家過得困難,是為什麼?沒人供奉啊!一來呢,城隍廟成了景區,二來呢,百姓也不信城隍了。怎麼辦?您二位不是還有後人麼,在“神州祭拜網”上開個帖子,二位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後人也不少。咱們缺啥,就把啥設置成貢品,隻要有人線上支付,網站的人就會準備好貢品遞上來。”   徐達聽著聽著,漸漸地沉默了。   “我怕是不行。”   “為什麼?”孫誌遠問道。   “我後代單薄,靖難的時候,他們姑父侄子相爭,元氣大傷。我.......”徐達的眼圈泛紅。接著說道:“我甚至都感覺不到徐氏宗祠的香火。”   孫誌遠嘆了口氣,對徐達說道:“你也別為難,你子孫後代多著呢,咱們在網上供奉,就不用去宗祠了。這樣一來多方便?”   孫誌遠不知道怎麼安慰徐達,沒想到徐達卻很快釋懷了。指著文天祥說:“他不一樣,他就是一個死心眼。誰讓他死的有氣節呢,廣東潮海,甘肅定西,還有他文家的祖祠,都有人供奉,他就是不受。你說你這是圖啥?”   誰知道文天祥竟然忽然變臉了。大聲地說道:“不行,不行!你們這是亂搞!即便是地祇,也不能受後代香火,我們隻能吃城隍廟的供奉!上差要是執意這麼乾,我就去天宮上訪!”   文天祥的忽然發作,讓大家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