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涼風習習。 裴十五下樓來,洛無疾已經挑滿了一缸水,裴十五四下環顧,隻見洛無疾兩肩挑著柴的身影緩緩從林間走來。 洛無疾將柴放在廚房外,見到裴十五,笑道:“起來了?” 裴十五道:“看來你起的更早。” 洛無疾活動活動肩膀,道:“每日如此,習慣了。” 裴十五手裡提著劍,道:“走吧,該去落雁峰了。” 兩人走在上山路上,裴十五問道:“你這些年就沒有去過九疊宮?” 洛無疾帶著一柄青黑皮鞘的長劍,道:“我不曾去過。” 裴十五沉默,問:“那也從未有人來找過你?” 洛無疾點頭。 裴十五暗笑:“你這多少有些放養的意味!” 洛無疾疑惑問:“此話何解?” 裴十五道:“武學分三等,那個門派不是急匆匆的培養高手,你師父對你的武功境界倒是一點也不嚴苛!” 洛無疾道:“我師父說了,武功境界,不過是衡量武功造詣,然而心境也須同樣強大,缺一不可!” 裴十五嘀咕道:“你到還真會為自己境界低下打圓場!” 洛無疾問:“那不知裴兄弟如今是何重境界了?” 裴十五昂首闊步,道:“到時候再看吧!” 洛無疾並未再多問,也閉上了嘴。 洛無疾這些年確實一心在楓林鉆研武學,對於武功境界確實稍有迷離。 江湖很大,高手如雲,隻有身入江湖,才可看清所謂境界之差。 然而洛無疾對於自己的武功都還做不出精準的判斷,更別提所謂境界。 很快,沿著上山路一直登頂,兩人很快便抵達了落雁峰。 山巔風力很急,風聲很利,仿佛稍有不慎,便會被卷落萬丈山崖,粉身碎骨。 九疊宮便是建在此地,宮門是開著的,放眼望去,十分寬敞空曠,宮門口就隻有寥寥數人在靜坐練功。 洛無疾十分詫異,道:“說是宗門,怎麼才這幾個人?” 裴十五道:“那你覺得該是怎樣!” 洛無疾道:“至少也得是壯闊恢宏,一眼望去滿門弟子。” 裴十五並未說話。 洛無疾突然道:“我知道了!” 裴十五望著咋呼的洛無疾問:“你知道什麼?” 洛無疾嘆息道:“難怪師父將我安排在山間,感情這是急忙招攬弟子呢!否則帶我入門,若是門內連一個弟子也沒有,那可不有損師父他老人家的臉麵了嘛!” 裴十五搖頭,道:“你可真能給自己貼金!” 洛無疾道:“這是事實!” 裴十五道:“你好好看看,裡麵的人,哪一個不是神識境之人!” 洛無疾詫異:“全是?” 裴十五點頭,道:“全是神識境!” 洛無疾頓首,道:“剛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裴十五道:“不知誰剛才還大放厥詞,自我良好的!” 洛無疾問:“你聽見了?怎麼我沒聽見!” 裴十五搖頭:“我才發現你不但翻臉比翻書快,而且還臉皮厚的沒邊際!” 洛無疾道:“你說誰翻臉快呢!你說誰厚臉皮呢!你信不信我告你誹謗我啊!” 裴十五剛要說話,隻見門內走出來一個人。 兩人當即閉上了嘴,安靜等待。 來人目光犀利,劍眉星目,英氣逼人,他的氣勢十分冷厲。 來人開口道:“我是九疊宗西殿使典晉秋,你們可稱我為金護法。” 兩人行禮道:“見過金護法。” 典晉秋點頭,道:“宗主已將你們之事交代於我,由我負責你們入宗之試。” 洛無疾拐了拐裴十五,暗暗道:“我就說簡單吧,專人引薦!我尋思就入個宗,我倒要看看是怎麼個事!” 裴十五道:“閉嘴。” 典晉秋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洛無疾搶先道:“金護法,我早就準備好了!有什麼事您就說吧!” 典晉秋用內力點燃一根香,隨手一甩,隻見燃香破空深深插入柱子下的石墩裡。 裴十五驚詫:“內力燃香,還能強行灌入石墩,此人功力至少也是神識巔峰!” 典晉秋道:“我會壓製功力,隻是阻攔不會出手。你們須在這根香燃盡前,踏入這道門,便算入宗了。反之,便離去吧!” 裴十五冷冷道:“這便是你所說的簡單?我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洛無疾撓頭,道:“啊這!” 典晉秋道:“你們可以開始了!” 裴十五不再理會,那柄青色長劍已然出鞘。 洛無疾也已拔劍,在一旁虎視眈眈。 裴十五率先出手,身軀與長劍飛速刺出,附帶清脆響亮的嗡鳴,典晉秋拂袖阻攔,單臂使出卦掌迎擊。 裴十五疾速撩劍,四下閃掠,身影如霧中閃電,電閃雷鳴,典晉秋麵不改色,以渾厚的功力和變化莫測的卦掌前後截擋。 轉眼間,裴十五已經揮出數十劍,劍法雖靈巧多變,但兩人功力差距明顯太大,裴十五根本攻不進去。 不一會兒,裴十五持劍圍繞典晉秋身畔近戰,劍法如龍,招招犀利,然而卦掌也是猶善近戰,裴十五隻能趨於自保,先要奪門而入,還是遙遙無望。 洛無疾看了一眼燃香,此刻的燃香已經僅剩下一寸,此刻時間已所剩不多,洛無疾加入了戰鬥。 洛無疾劍法飄忽不定,但所攻之處殺傷力卻十分強勁。 兩人上下對攻典晉秋,一時間鬥得有來有回,但是還不夠,還不能讓他們奪門而入。 典晉秋卦掌順勢變掌,雙掌推圓繞過兩人的劍,掌風急急將兩人震退數步。 胸口有些沉悶,但並不致命,洛無疾輕咳幾聲道:“若是單打獨鬥,我們斷無法贏他,時間不多了,我來纏住他,你側翼進攻,找機會破門而入!” 裴十五詫異:“那你呢?” 洛無疾道:“總比一個人都沒進去強,你已經消耗了大半體力,我來牽製他應該沒問題,我上了!” 洛無疾長劍陡然一震,身影便已刺出六劍,裴十五靜靜觀看,長劍一抖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裴十五身影便似遊龍出海,飄忽不定的纏繞著典晉秋。 裴十五劍鋒後仰,典晉秋淩空後翻,洛無疾站在門口,剛要朝典晉秋刺出一劍,隻見裴十五一把拽住洛無疾的左手,瞬間將洛無疾拽進門內。 隻見門口典晉秋早已不見蹤影,隻有他留下的聲音:“順著廣場直入九疊宮,麵見宗主。” 洛無疾又驚又喜,道:“我們這算是通過了?” 裴十五卻並未露出喜色,道:“我放才那一劍,以他的功力並不需要淩空躲避,這明明就是一個大破綻啊!” 洛無疾詫異,兩人隻好垂頭喪氣的走過廣場,踏上石階,進入了莊嚴的九疊宮。 九疊宮內,典晉秋和餘下三位位護法分坐兩列,注視著踏進宮門的兩人。 宮門寶座上,霓裳宗主肅然危坐。 兩人行禮齊聲道:“弟子洛無疾、裴言,見過宗主,四位護法!” 霓裳宗主點點頭,道:“你們今日既通過了本座設下的考驗,自今日起,你們便是我九疊宗弟子,日後當潛心修煉,不可荒廢修行。” “弟子謹記!” 霓裳宗主道:“今日,本座收你們為親傳弟子,平日跟隨四大護法練功,我會定期考教你們的功課,若是懶散懈怠,必有重罰!” 座上四大護法,除了金護法典晉秋,水護法高葉麵不改色之外,陸豐神色凝重,韋不凡則是喜悅點頭。 之後的日子,兩人在一起練功,你追我趕,洛無疾在四位護法陪練下,武功也頗有突破。 裴十五素來天賦異稟,心思細膩,因此頗受霓裳宗主喜愛,短短半年過去,裴十五便被霓裳宗主破格提拔為九疊宮,“土”護法。 八月,南殿桂花飄香。 洛無疾就數和韋不凡混的最熟,兩人有事沒事便膩在一起。 韋不凡問道:“無疾,你有沒有去過郡城?” 洛無疾撓頭,道:“我天天陪著你們練功學武,連西嶽都沒離開過十裡,哪還去過郡城!” 韋不凡拍了洛無疾的腦袋,道:“若不是你小子老是達不到宗主要求,她能逼著你日日跟著我們!說到底還是你拖著我們呢!” 洛無疾低頭笑了,道:“韋叔叔,您知不知道郡城有些什麼好玩的?” 韋不凡露出喜色,道:“我跟你說,郡城好玩的可多了!比如青樓、茶肆、還有一個逍遙窟!” 洛無疾不懂。 韋不凡道:“郡城最有意思的,當屬酒樓!話說回來,我都許久不曾去暢飲一番了!” 看著韋不凡嘴饞的樣子,洛無疾問:“酒?很好喝嗎?” 韋不凡道:“人生寂寥,何以解憂?唯有大醉自逍遙!” 洛無疾笑道:“韋叔,你那我知道有酒,能不能讓我嘗嘗?” 韋不凡搖頭,道:“宗主不許你飲酒,而且今日你是跟我習武,我也不能飲酒!” 洛無極道:“那我就喝一口!” 韋不凡道:“一口也不行!” 洛無疾道:“那這樣!我陪你練一劍,您就假裝被我刺中,然後我去找藥包紮,我再趁機將你的藥酒換了,我就說是無意嘗了一口,如何?” 韋不凡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被宗主發現你可不能說是我給你喝的!” 話落,洛無疾拔劍朝韋不凡刺來,轉眼便已經刺出數十劍,招招變化多端,此時的明霜劍法也更加精湛。 韋不凡左右攔截也有些吃力不討好,韋不凡便使出虎震拳法,拳勁如虎震之威,勢不可擋。 洛無疾飄忽不定,韋不凡環顧之際,洛無疾的劍已經瞬間掠過了韋不凡的小臂。 韋不凡小臂被劃破了一個口子。 韋不凡抱手,激動道:“你小子還來真的!” 洛無疾道:“韋叔,苦肉計若是不像樣,也騙不了我師父啊!就請您先苦再後甜了!” “我先給您找藥酒去!” 言罷,洛無疾早已跑沒影,隻剩韋不凡緩緩跟著走。 南殿崖坪邊,兩人略備酒菜,在韋不凡的攛弄下,洛無疾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桂花釀是去年埋下的,今年不是韋不凡一人獨酌,他十分喜悅。 桂花醇香馥鬱,入口柔和不烈,兩人對飲至夜幕降臨。 此時洛無疾隻覺身體好似在雲霧間縹緲,隻要縱身一躍便可沖入雲霄,實在快意! 洛無疾滿臉漲紅,道:“韋叔!這酒當真是個奇物!” 韋不凡笑道:“叫韋哥!” 洛無疾扶著韋不凡肩膀,敬酒道:“韋哥!難覓今宵!酒醒何處?” 韋不凡剛要說話,便感覺到有人朝這邊疾速走來,察覺不妙,推開洛無疾。 韋不凡縱身飛入屋頂,道:“無疾,記住,千萬不可亂說話,這酒,是你自己喝的!” 洛無疾身體不聽使喚,倒在草甸上。 這時崖坪邊走來一個人,一縷白衫,氣宇軒昂,正是土護法,裴十五。 裴十五神色凝重,聞了聞壇子內的酒氣,怒道:“洛無疾,你喝酒了?” 洛無疾用餘光掃了一眼,笑道:“喲!裴兄弟來了!來來來!陪我再飲一壇美酒!” 裴十五目光清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把打翻洛無疾手中的酒碗,道:“師父讓你在此習武,你倒好,偷偷喝上酒了!你怕不是想挨罰!” 話落,洛無疾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裴十五麵前,又湊近了些,臉挨著裴十五,道:“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裴兄弟!你在暴殄天物啊!” 看著湊的如此近的洛無疾,裴十五雙目遊離,臉頰微微泛起熏紅。 良久,裴十五隻好將洛無疾扶起,送回竹樓。 走在樓梯上時,洛無疾一個踉蹌,絆倒在最後一個木梯上,將裴十五也帶倒在地。 洛無疾手掌落在了裴十五胸前,洛無疾不知所以,但又好似很柔軟,洛無疾又捏了一下。 驚訝道:“裴兄弟,你的胸怎變軟了!” “去死吧你!” 裴十五滿臉羞愧,瞬間起身一巴掌呼在洛無疾臉上,當即就把洛無疾送入夢鄉。 看了睡在地上的洛無疾,裴十五又還是將他拖到了床上。 但是這一夜,裴十五內心澎湃,輾轉難眠,她在銅鏡前摘掉玉冠,那頭如瀑般的青絲垂落於肩。 原來裴家十五,竟是一位女子,還是位極美的女子! 她是裴家獨女,裴月言,因為裴家世代以武傳家,年幼的裴月言便拌作男裝,在千藥穀練習裴家劍,數年來,她已盡得裴家劍真傳。 因挑起家族重擔,她便隻能以裴十五自稱,可男女有別,若不是洛無疾那些無意之舉,她或許都把自己當做了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