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感受。” 　　“五臟六腑被烘烤的炙痛，濃煙灌進肺部難以呼吸。” 　　一被拉出全感投影，莫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皮膚隱隱約約仍然能夠感受到焦灼的疼痛，他猛吸一大口氣來感受自己還活著。 　　這是第多少道題了？二十七，還是二十九？ 　　在密閉空間內差點被活生生烤熟的恐懼揮之不去，烏雲般厚重的腦霧在四處彌漫，遮蔽住理性，隻給他留下最原始的恐懼。 　　莫喬感覺自己隻要一閉眼，先前的那些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之中，內臟一陣難受地收縮。 　　不行，不能被這種感覺拉著走。 　　在腦海漫天的混亂想象之中，莫喬分出一絲清明去整理線索。 　　從最簡單的視覺辨認，逐步升級到摻雜了復雜感情，從積極情緒到消極情緒，他幾乎全體會了一遍。 　　甚至是生活中不常見的那些陰暗念頭，都如同潛伏的毒蛇一般在他的腦子裡鉆進鉆出。 　　如果不將自己的思緒集中固定在一個點上，短時間內來回經歷如此繁復眾多的情緒，哪怕自己現在還不是個舉止怪異的瘋子，一番測試下來不發癲才怪。 　　也得益於測試場景的豐富性，他能夠像做拚圖遊戲那樣，將不同場景所展現出的有關這個世界的碎片，慢慢拚合在一起。 　　這個世界的確和地球的世界觀有諸多相似之處，但是僅限於宏觀的發展，許多微觀分支上都有差別。 　　比如這個世界的梵穀的確是個割耳朵的瘋子，不過割下的是那些不喜歡他音樂的人的耳朵。 　　好家夥，莫喬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如果按照地球上的時間換算，現在可以算作是21世紀末期。 　　就在幾十年前，這個世界爆發了“殘缺癥”，不僅是人類，所有新生的動物與植物，都患上不同程度的殘缺。 　　差不多也就在同一時間，巨獸遺骨在世界各地被發現，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 　　圍繞巨獸遺骨發展出一係列相關的科技，遺骨義肢與生命編輯模塊成為主流技術。 　　而那些散落在各地尚未被人類所掌握的遺骨，似乎也成為了催生先前莫喬所看到的打破種族界限、甚至是完成血肉與機械融合的根源。 　　殘缺癥與巨獸遺骨徹底重塑了世界的權力格局，掌握核心科技的寡頭公司崛起，成為實際權力的擁有者。 　　這一點幾乎和他讀過的任何一本賽博朋克作品一模一樣。 　　靠著將思維集中在一點，全感影像的感官殘留逐漸退散，莫喬從那種惡心難受的狀態中緩了過來，然而還沒等他喘口氣，場景又發生了變化。 　　他嘆了一口氣，真是有完沒完？ 　　“描述。” 　　這一次管理員給出的隻有一個簡單的動詞，以往都會加上描述的限定條件，是物體、場景或是某種感官。 　　管理員更換問題模式是個好消息，說明又往前推進了一個階段。 　　意識到這一次有所不同的莫喬強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或許不久就能結束的測試。 　　但此次他所感知到的，不知該如何用語言描述。 　　他確信就算自己化身成為一位語言學博士，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個詞典裡也都找不出合適的詞句。 　　他看見天上掛著一輪黃色月亮。 　　不，那不是月亮，沒有月亮會長著一張人臉。 　　人臉？ 　　五官倒錯也能被稱之為“人臉”嗎？ 　　在本該是嘴巴的地方徐徐睜開一隻沒有眼白的眼球，有著十二根手指的手掌如同出巢的螞蟻般密密麻麻地從黑色眼球中湧出來，有大有小，手背上長著粗硬的毛。 　　攀爬至人臉月亮邊緣的手掌紛紛從空中墜落，在空中像是被磁鐵吸在一起般黏合成一個整體，朵朵由密密麻麻的手掌組成的血肉之花。 　　花？ 　　花可沒有白花花油膩的脂肪組織，泛著油光的白皮翻滾著聚攏，從皮與皮的縫隙之中伸出無數搖曳的、連接著血管的長舌來。 　　遠處不斷變化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向他靠近，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不是來源於外部，而是來自於他的體內。 　　如果說眼睛通過視覺傳遞出他無法理解的畫麵，而他的身體，以一種更詭異的矛盾向他釋放瘋狂的信號。 　　他感到自己的肚子不斷隆起，就象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地要破肚而出。 　　沒有絲毫恐懼或不安，內心卻被一種莫名的狂喜所裹挾，像是小孩子期待明天春遊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亢奮。 　　似乎他正期待體內的東西快一點撕破他的內臟與皮膚，甚至恨不得自己遞上刀刃劃開肚子。 　　聽覺。 　　莫喬不知道自己聽見的是什麼聲音，如果非要用他聽過的最接近的聲音作類比，那就是大海深處的孤獨鯨鳴。 　　他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高考結束那晚他和朋友連續通宵了三天三夜，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想要入睡，大腦卻興奮異常，矛盾的兩者疊加，就是一場混沌的噩夢。 　　聽覺、視覺、觸覺與想象分離，就像每個細胞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細胞都快被各自的幻象所撐爆，他在同時經歷無數個光怪陸離的幻夢。 　　“描述。” 　　空間裡傳來了管理員沒有感情的聲音，但是這一次卻和以往都不一樣，莫喬並沒有脫離全感投影來作答。 　　“嘶——” 　　他不禁發出痛苦的低吟。 　　身體好難受，精神也好難受。 　　視覺、嗅覺、味覺、觸覺與聽覺，都在給他呈現獨立的場景。 　　過載的大腦連每一個單獨的感官所攜帶的信息都無法處理，更可別提還要將所有的感官信息整合重組，打包提交給他。 　　莫喬想要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但被控製的身體被固定在原地紋絲不動，絲毫沒有阻止精神汙染透過全身的各個毛孔向他的認知深處蔓延。 　　提著購物袋的女人長出山羊與牛的八隻腳，她一分為二的頭顱發出“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從一個變為兩個，從兩個分裂成無數個，跳著興奮怪異的舞蹈圍著他轉圈。 　　幼稚的童聲唱著詭異的、聽不懂的歌謠： 　　“瑪麗小姐真倔強，你的腦袋長得怎麼樣？啊嚏！啊嚏！我們倒下一大片！” 　　自己卻興奮得想要仰天哈哈大笑，內心翻湧的狂喜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他覺得自己的皮囊限製住了心中的沖動。 　　如果給他一把刀，他將要撕開自己的皮膚，劃開自己的骨肉，露出從未見過光的血肉，來釋放出被壓抑在身體最深處的狂喜。 　　“描述。” 　　TMD你讓我怎麼描述！ 　　隻有一個詞可以形容莫喬現在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那就是“不可名狀”！ 　　“描述。” 　　更多難以理解的畫麵與感官蜂擁進他的身體，莫喬恨不得挖出自己的眼球、戳破自己的耳膜，但他的身體一動不能動。 　　“夠了......” 　　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哪怕自己不是瘋子，都要被折磨成瘋子。找書苑 ｗwｗ.zhａoshuｙｕan.ｃom 　　嘴巴裡開始浮現一股惡心難聞的味道，血腥與腥臭順著喉嚨灌進身體，明明自己就要被做成一個灌滿惡心氣體的氣球，心情偏偏竟然是十分愉悅。 　　“描述。”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已經超出了正常測試的範疇了。 　　莫喬不知道管理員的動機，但他很確定一件事，畸形的生物正通過操縱他的五感來折磨他。 　　“描述！” 　　忽然傳來一陣失調的噪音，管理員尖銳的嗓音通過揚聲器發出。 　　肌肉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牢牢牽製住，反而更加劇了莫喬的反抗。 　　雖然不知道管理員為什麼想要逼瘋自己，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管理員得逞。 　　妹妹還在等著他離開收容所回家，他不能真的變成一個五識被打碎得稀巴爛的瘋子。 　　“描述！描述！描述！” 　　管理員突然尖叫起來，不同的揚聲器同時發出歇斯底裡的命令，男人與女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尖銳得猶如劃過黑板的指甲聲，讓莫喬想要發狂。 　　“你TM到底想讓我描述什麼啊？！” 　　熟悉的心跳聲傳來。 　　“怦怦，怦怦。” 　　就像之前在工廠時一樣，震耳欲聾的心臟泵動聲蓋過了其他的一切聲音，世界突然就變得純粹起來，管理員也好，莫名其妙的尖叫也好，莫喬此刻統統聽不見。 　　“描述！描述！描述！” 　　毛骨悚然的尖叫聲還在繼續，管理員就像是被調緊到極致而後鬆開的發條玩具。 　　緊繃著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