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取不下來？我不要。我不信這世界上有這樣憑空而來的好事，隻因為我看了一眼它就屬於我了？使用它的力量需要付出代價吧？我不知那代價我能否付得起。” 　　“唔，你知道我們經常要換牧場遷徙吧？這麼珍貴的麵具放在城鎮的家裡，或者遷徙帶來帶去，都很容易丟的，所以阿勒騰姐姐做的時候，就讓它輕易不能取下來。想取……得回巴利克奇找姐姐……” 　　覷一眼平遊的臉色，阿娜趕緊解釋：“真的不會對你身體有損害的。你睡覺，是因為阿斯塔爾裡儲存有我的一部分記憶，你在裡麵，迷路了，或者你自己不想出來，就不會醒來。使用代價也不用擔心，你們不是有引雷符之類的符籙嗎？原理差不多，都是溝通引導天地靈氣為己所用，念咒語的時候會用到一些自己的力量，損耗不多，真的。” 　　“好了，我知道了。”在這站了許久，林中地上竹葉上都積了薄薄一層雪。 　　有些累了。 　　平遊鎖好玉海樓，回家路上從街邊小鋪子裡買了麵小的隨身銅鏡。無心做飯，在街角草草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到家，從行李的角落裡翻出一對式樣樸素的梅花銀耳釘，對著那銅鏡戴上。沒有預想的聒噪聲音傳來，拿銅鏡對著屋子裡照了一圈，沒看到阿娜。 　　平遊有點怔愣，一時不知做什麼好。隨手撿起本書，開始看，腦袋裡卻思緒亂飛，想的是什麼呢？是期待吧。期待從阿娜口中聽到自己天命不凡的證據，期待自己能戴上這麵具，是因為比他人更為優秀、更具某種潛力。 　　十幾歲在山上的時候，平遊和宗門裡很多女孩子一樣，喜歡看話本。 　　除了浪漫的愛情故事，什麼《霸道宗主愛上我》啊，《問道情緣》啊，還看升級逆襲類的爽文，《破天決》，《女帝之執掌天下》，《召喚老祖》，諸如此類，林林總總看了不下百本。 　　話本裡的主角，武功蓋世，才略超群，身懷異法，多有奇遇。能在經歷危機後收獲很多朋友和天材地寶，然後一路高歌凱進，不停攀上新的人生高峰。所有挫折與磨難都是先抑後揚，隻為鋪墊主角的下一個輝煌。 　　的確俗套，的確僅僅是誘人從平庸現實脫身片刻的鏡花水月。 　　但，平遊依舊，做過那樣不切實際的夢。 　　通過考核拜入內門，成為長老親傳弟子，或者在哪個山腳撿到本秘籍修煉，總之神功大成之時，一劍出鞘名動天下，財富滾滾而來，自己再也不是那個窘迫的，遇人總低著頭的外門女孩，實力能庇佑自己，也能保護他人，能解決一切困擾。 　　中間這麼多年，平遊並非沒有努力過，隻是，沒能通過自己喜歡的劍道過考核入內門。而且在看到十八宗門的青年弟子交流論劍時，那種自卑和無望達到了頂峰，“我真的沒有天賦。”平遊這樣想著。 　　那是一場怎樣的盛會啊。 　　芳菲臺女修們的劍光如春日群花亂飛，爭奇鬥艷迷人眼，剛柔並濟；北國來的劍修劍意蒼茫厚重，甚至帶著冰雪的凜冽寒氣；馭星宗內門弟子也在臺上，使的是平遊熟悉的牧風劍法，輕靈飄逸，散雲追星；還有潛鋒閣，紫儔山莊等等專修劍道的名門宗派同臺較量。看得平遊悲喜交集，悲自己劍術拙略，不能一敵，喜能見如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的名劍比試，大有進益。 　　這樣的劍光與劍意，是極致的天賦與苦修共同造就的。天才的靈感，的確勝過庸人的勤奮。而當天才也很勤奮，還多得名師益友襄助時，庸人窮盡一生也難以望其項背。 　　平遊不是天才。 　　最後的友好交流，明知道會輸，平遊還是上去了。對紫儔山莊的一位公子，盡力一試。 　　每一劍都接得吃力。 　　夏侯公子是個頗有風度的人，三招，最後一劍輕鬆寫意地指向平遊的喉嚨，沒讓她狼狽地滾下臺，劍也沒脫手。其實已經算，不錯了。但是平遊仍記得那天自己麵紅耳赤的羞恥，實在太丟人。 　　平日和同門比試有輸有贏，輸也不會那樣毫無招架之力，輸得徹底。因教的是馭星宗的牧風劍法，考核時與師長對劍也都是牧風劍法的變體，師長隻為檢驗學藝不精的部分，也不會這樣三招打得平遊落花流水。 　　論劍會之後，平遊還是活著，吃飯，睡覺，找書苑 www.zhａoｓhuｙuan.cｏm 讀書，練劍，隻是心裡那個劍驚天下的夢，既然明知是妄想，就不太好意思再做了。妄想也是一種苦痛。 　　太高的願望存在腦裡，心裡，會像針一樣沿著骨頭和血液流淌，會痛。會刺得整個人不得安生。平遊不喜歡。 　　直到現在，平遊的劍術依然不算太好，但是也不算太差。隻是她自己心裡清楚，要以劍證道，再進一步，是不可能的。 　　平遊希望阿娜能看出來她也許在別的什麼方麵還有特別之處，然後她就還能有希望，還能努力試一試。 　　但是阿娜，活的年頭加上死的年頭三十有二，卻還像十幾歲的小孩，抓不住重點，自說自話，答非所問，平遊有點可憐她：許是逝世之後心智也停了增長。那些問題，沒答案也罷。 　　“你怎麼又不高興了啊，天天皺眉這裡會長皺眉紋，天天嘴角朝下，以後不撇嘴嘴角也下垂的。”阿娜的指尖要點上平遊眉心，平遊躲開了。 　　“要不我寫封信寄過去問問姐姐？” 　　“你去哪了？” 　　“回伊西閣啊。我翻翻有沒有哪本書講了取下來阿斯塔爾的方法。以前我自己用的時候沒考慮過這個，戴著不礙事，吃飯睡覺化妝，想乾嘛乾嘛。你想親嘴都行。” 　　平遊哽住，“你少說兩句吧。” 　　“對不起啊。阿斯塔爾是我家裡人怕我無力自保，讓姐姐做的。如果我和姐姐一樣是薩滿，說不定就能幫到你。她給我講用法的時候我沒注意聽，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戴你臉上了。我隻會召雷召雨。” 　　“不要道歉了。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