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報名沖突(1 / 1)

德萊頓整日悉心指導阿依學習貴族禮儀與舉止,教導她如何在保持男子氣概的同時不顯得過於張揚。他雖嚴格,但阿依的記憶力極佳,無論是授課、講解還是測驗,她都應對自如。   傍晚時分,德萊頓終於放她出門,叮囑道:“要低調而不失尊貴,自信而不傲慢。記住,你現在是塞巴斯蒂安。”   她轉身離去,不再看他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努力克製住磨牙的沖動。她想:“他這麼囉嗦,是故意想看我反應嗎?不過說得對,我得時刻記住自己是塞巴斯蒂安。稍有差池,全盤皆輸。我還是我,但此刻,我是塞巴斯蒂安。”   她匆匆穿行在街道上,小心翼翼地避免迷路。好在這片區域還算乾凈,至少不用擔心踩到從窗戶傾倒出來的人類排泄物。然而,動物糞便卻是不時可見。   當她看到一張通緝令上,那與她頗為相似的畫像時,心中一驚,差點摔倒。畫中的女子戴著兜帽,黑發垂落,麵容狠戾,眼中透著一股狡黠。   “危險女巫,擅用禁術。見者速報,活捉重賞百金。”通緝令上的字句刺痛了她的眼。   塞巴斯蒂安匆匆瞥了一眼通緝令,便繼續前行。“才一百枚金幣?如果我還沒借到昨晚那十倍於此的數目,這點賞金或許還能讓我心動。不過,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也抵得上他們不知多少個月的工資了。”   盡管如此,她並不認為普通市民會對她構成威脅。街上的行人雖然會看她幾眼,但眼中並無懷疑之色,大多數人,尤其是那些明顯沒有財富和地位的人,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但她沒有看到任何一張帶有父親肖像的通緝令,這一不祥的發現讓她的胸口一陣刺痛。“也許沒有人記得他長什麼樣,所以畫不出來。”她這樣想,盡管她知道這可能隻是自欺欺人。   她繼續向北走,街道逐漸變得寬闊,建築也愈發華麗,守衛和偶爾巡邏的銅甲兵也更加警覺。等她走到吉布LS城周圍的白色懸崖腳下時,已經氣喘籲籲。懸崖在北邊高聳入雲,向南邊延伸時逐漸低矮。傳說這些懸崖是數百年前由一位大法師從地底抬升起來的。   懸崖峭壁上隻要有岬角,就會建起房屋,不過最高的建築距離崖頂還有一段距離,那裡是大學校園的所在地。   一條寬闊蜿蜒的小徑在懸崖邊呈鋸齒狀延伸。這條小徑是為那些沒有足夠錢財和地位使用魔法升降梯的人準備的,那種升降梯其實更像是鑲嵌在崖壁上的一根根玻璃管子組成的驚險滑梯。有些管子在峭壁上的建築群處停下,有些則一直延伸到地麵。   她和她父親就是通過這樣的管子逃走的,但由於其中一個管子裡的鋼製配重缺失,無法平衡他們的重量,他們就像斷了翅膀的鳥一樣急速下墜。為了減緩下落速度,她幾乎把靴底都燒焦了。如果不是這些管子彎彎曲曲,底部還有用來拯救那些不幸遇到“故障”的魔法深坑,她肯定會摔斷腿,甚至摔斷脊椎。但他們還是沉進了泥濘般的地麵,然後又被彈了起來,雖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身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但總算是留下一條性命。   在父親偷竊之後不久,他們就到達了地麵,那時守衛們還沒接到警報,因此他們驚恐地跑過來,向阿依和她父親連連道歉,並主動提供免費的醫療服務。塞巴斯蒂安心想,如果守衛們態度惡劣,他們反而更容易脫身。因此,雖然守衛們態度堅決,但父女倆還是禮貌地堅持說他們沒事,隻是太匆忙了,沒時間留下來見治療師或魔法升降梯的運營經理。   她又一次不得不步行上去,而且沒有時間停下來休息。等她到達崖頂時,雙腿已經酸痛得發抖,盡管有陣陣涼風吹過,她還是出了一層薄汗。小徑不再蜿蜒曲折,而是直接向內延伸,以一定角度鉆入崖頂,形成高聳的白色石壁,一直延伸到地麵。這條小徑的盡頭是一扇雄偉的鋼製大門,標誌著大學校園的開始。   大門上方掛著一塊鍛鐵牌匾,上麵刻著“萊諾爾術士大學”。這所大學不像其他低級魔法學院那樣有自己的專屬名稱。它無需命名,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它的校徽是天際的主宰——天空之鰲。   穿過大學校門,便是招生中心,這是一座小樓,工作人員正在處理一排排滿懷希望的學生。   塞巴斯蒂安盡量表現得自然,走過鋼鐵大門兩側的守衛時,她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盡管涼爽的空氣並沒有完全阻止汗水的滲出。她走路時盡量保持臀部不動,非常在意周圍人的目光。其實這並不難,她的臀部形狀與男人無異。“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男人。”她安慰自己,“他們不會看透表麵,沒必要擔心。我何曾見過一個男人走過時,會懷疑他其實是個用魔法偽裝的女人?從來沒有,所以放輕鬆點。”   她急忙走到最短隊伍的末尾,希望隊伍能快點縮短。從德萊頓莊園(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自命不凡,其實不過是一座帶個大後院的大房子,後院大得隻夠養一匹馬)走到大學,她花了一個多小時。“如果德萊頓早點讓我走就好了。也許我應該雇一輛馬車,或者買一張單程的升降梯使用許可。”她畢竟現在有錢了,要是因為遲到而被拒之門外,那一切就都白費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塞巴斯蒂安貪婪地眺望著遠處的大學建築。白色的懸崖峭壁頂部平坦而寬闊,毗鄰吉布LS的北部,向東延伸至卡律布狄斯灣。來自北方的淡水從懸崖底部流過,是城內所有人工運河的源頭,這些運河為許多魔法驅動的工廠和磨坊提供了動力。   大學矗立在懸崖之巔,俯瞰著整個吉布LS,地位僅次於彭德拉貢宮——最高王冠的所在地——以及另外十二個王冠家族的府邸。這些府邸建在向東延伸至卡律布狄斯灣之外的懸崖上,卡律布狄斯灣是從南部伸入的海灣,將東部的百合區與城市的其餘部分隔開。   她能看到大學的主樓——由白色石頭建成,呈圓形,像一座競技場,至少有七層樓高,覆蓋著宏偉的窗戶,讓光線灑入。這棟樓內部可以容納一個小鎮的所有建築,甚至屋頂上還有空間種植果園。遠處有幾座塔的頂部探出頭來,但大部分地麵都被他們設法種植的樹木遮擋住了。“也許他們挖出了石頭,然後用泥土填滿了。”她看著入口小徑邊緣外開始生長的厚厚綠草地,心想。   在她腳下,這座城市從這個高點逐漸傾斜下去,越遠的地方越顯得不那麼壯觀。普通公民總是被大學和皇冠家族的高大建築所俯視。塞巴斯蒂安想起祖父和自己說過的話:汙穢總是流向低處。   隊伍以穩定的速度緩緩前進,塞巴斯蒂安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焦慮。“六點一到,他們會拒絕那些沒能及時報名的人嗎?”當她終於成為隊伍中倒數第二個人時,門口的一陣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群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跑了進來,領頭的一個大聲喊道:“讓開!”他們笑著,跌跌撞撞地越過守衛,沖進了排隊等候的人群。   “讓開!”領頭的男孩又說了一遍,微微喘著氣,但顯然不是正常走上來的。“我們這裡有個緊急報名的考生!”他看向另一個男孩,臉上露出小狗剛表演完雜技、期待得到獎勵般的笑容。   另一個男孩皺起眉頭,用他特有的蒼白而疲憊的灰色眼睛打量著人群。他輕輕撥了撥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塞巴斯蒂安懷疑這頭發是染過的,才呈現出這種閃亮的栗色。他低聲對同伴說了些什麼,同伴的囂張氣焰頓時減弱了幾分。   這群人在對排隊等候的人稍加考慮後,便徑直走向招生建築,繞過其他人。   塞巴斯蒂安等著有人開口說話,或者至少尖刻地抱怨幾句,但盡管人們皺著眉頭,還是在這些人靠近時讓開了路,並把目光移開。   第一個男孩走到塞巴斯蒂安麵前,當她挑釁地迎上他的目光時,他揚起一條像毛毛蟲一樣的黑色眉毛。他並沒有為她停下,而是又向前邁了一步,拍了拍她前麵那個男孩的肩膀。“你不介意我們插個隊吧?我的朋友還沒提交考試報名,我們剛剛才及時回到城裡。”他指向另一個男孩,後者走向招生中心窗口,仿佛結果已經注定。   她前麵的男孩支支吾吾地說著什麼,聲音含糊不清,塞巴斯蒂安意識到他並不打算拒絕時,她內心積攢了一天的焦慮和對這群特權子弟所作所為的震驚,瞬間轉化成了怒火。   “不行!”她脫口而出。直到院子裡的人都紛紛轉頭看向她,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大。   “抱歉,”眉毛濃密的男孩說道,嘴角掛著一抹自以為迷人的微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亞歷克·格文,而我的這位朋友——”他指向了那個眼神怪異的男孩,“是達米安·韋斯特貝。”格文的語氣裡透露出一種明顯的傲慢,仿佛在暗示她應該對他們有所了解,甚至應該對他們畢恭畢敬。   在他們身後,那個穿著西裝和長褲的女孩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向塞巴斯蒂安投來了一抹可能是歉意的目光。   但這絲毫沒有平息塞巴斯蒂安的怒火。她挑了挑眉,冷冷地說:“我覺得名字並不是重點。我更關心的是基本的禮貌。大多數孩子從小就被教育要排隊等候,難道這個概念對你們來說很陌生嗎?”她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你們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教育你們的?”但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她深知,自己那張不饒人的嘴總是容易給自己惹麻煩。   原本嘈雜的院子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塞巴斯蒂安這才意識到,自己應該盡量保持低調,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達米安·韋斯特貝見狀,趕緊拉住了想要繼續發作的亞歷克,他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塞巴斯蒂安,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你穿著這麼不合身的、明顯是借來的衣服來到這裡,而且似乎連最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懂,那我就給你說明白一點。我是韋斯特貝家的公子,出身於第二王冠家族,你最好識趣點,乖乖接受這個給我幫忙的機會。”   塞巴斯蒂安想要嗤之以鼻,但那樣太粗魯了,會讓她顯得比他們低人一等。“這就更應該讓你們表現得更有教養一些。一個王冠家族的成員竟然在最後時刻才提交申請,而且迫切到需要推開、踐踏平民的地步?一個韋斯特貝家的人,完全可以去找教授或行政負責人,讓他們幫忙在考試名單上加個名字,不是嗎?或者,他們也可以表現出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耐心地等待輪到自己。”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韋斯特貝的脖子上泛起了一抹潮紅,一直蔓延到他的臉頰。他憤怒地喘著粗氣,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就在他張嘴想要說話的時候,一聲尖銳而嚴厲的“達米安!”劃破了空氣。   兩人都轉向了說話人——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嚴峻的男人,黑色的頭發簡單地束在頸後。他高挺的鼻梁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眉頭緊鎖,怒視著那個男孩。“別再讓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跟我來。”他說話的口音顯得很高貴,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達米安·韋斯特貝立刻泄了氣,臉頰上的潮紅還未褪去。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觀眾,然後沒有再看塞巴斯蒂安一眼,就匆匆離開了。“但是,拉塞爾教授,我隻是在為自己辯解!”他憤憤不平地說道。   塞巴斯蒂安與教授的黑眸對視了一瞬,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男人緊緊抓住韋斯特貝的肩膀,帶著他離開,完全無視了男孩繼續為自己辯解的嘗試。   亞歷克·格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匆忙跟了上去,其他那些出身名門的學生也緊隨其後。   那個穿著長褲的女孩,先前因為同伴們的舉動而有些尷尬,此刻從她身邊經過時,卻沖塞巴斯蒂安擠出了一個俏皮的笑,眼中閃爍著戲謔的光芒。   塞巴斯蒂安幾乎沒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她的心思早飄遠了。“拉塞爾教授?泰德烏斯·拉塞爾?那可是百年來最年輕的自由魔法大師啊!”他正是塞巴斯蒂安心心念念想要來萊諾爾魔法大學的一個主要原因。雖然眼前的他看起來比報紙上那幅舊畫像要蒼老一些,但五官依舊清晰可辨。   “小夥子,往前走走,別擋著道了!”櫃臺前的女士突然出聲提醒,把塞巴斯蒂安從沉思中拉了出來。   塞巴斯蒂安往前走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正被拉塞爾教授帶走的紈絝子弟。想到這種人都能通過入學考試,她心裡就更堅定了不能讓自己失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