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臺:“見過。” 原本閉目養神的縣令聞言,忍不住睜大眼意外的看向身旁的小吏,四玄倒不意外,畢竟他就是先前所看的二人之一。 四玄神色變得認真了幾分,說道:“可否說說?” 杜五臺幾次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此物在何處見過?” “......” 縣令麵容冷厲,喝道:“說啊!道長在前還想隱瞞?有什麼不能告人?不說你以為能走?” 杜五臺奮力吸進兩口氣,說道:“家,家中。” “......” 縣令:“繼續說。” 四玄微抬右手製止道:“不急,慢慢說。” “這是買人時的契根子,小人家,娘是爹撿來的,二十六年前。” 杜五臺盡力組織起語言:“二十六年前,爹上山打獵,撿到的娘,在一個樹洞裡頭,不遠處有一些打鬥的痕跡,是有人襲殺那夥人販子,我娘趁亂跑的,身上帶著這契根子。” “不知令母現在在何處,可否方便?” “娘....爹都死了,爹從樹上掉下來,沒了,娘晚上吊在那樹上也沒了。” 縣令忍不住看向桌上的法符,並無動靜。 四玄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變得柔和了些,上身微微前傾道:“那,你還知道些什麼?” “在小人成年那日,父親與我說了,那些。” “娘也隻知道那夥人做人口買賣,但因為她是那次的,就,知道了些流程,尋常人想要買,就需有這契根子,也算是一種熟人生意,將這根子燒去一半,那頭就會知道,之後二十日內,燒根子的地方會出現一個地址,將不同分量的銀子放在那處位置,就會得到不同檔次的冊子,裡頭的人,有男有女,身長體重,具體價格都記錄在冊。” “撕下選中的那些頁,並補齊差額,冊子不能帶走的,再燒去一半的根子,再等上二十日,會得到另外一個地址,人就在那,身上會帶著新的契根子。” 杜五臺說的結巴,縣令聽的也是費勁,但其中講究的流程,在心中復盤整理了一番,忍不住感慨道:“倒是漲了見識。” 四玄也是順嘴道:“哦?讓縣令大人也覺得大開眼界嗎?” “看來小道長對我等有不小的成見?”聞人縣令嘴角泛起幾分笑意。 “是小道失言,不過這麼說來,這燒契根,像是一類子母符的用法,雖說粗糙,但勝在簡便不易反查,倒是讓我看走了眼,不過其中應該還有更多細節,如果同時有兩個人選中冊中同一人該如何。”四玄指尖輕輕摩挲桌上的契根,感慨道。 “小人也就知道這些了。” “嗯,那不知你家中那契根還在否?” “母親死後,那契根就消失了。” 四玄輕應了一聲:“哦。” “那不是可以懷疑這兩張契根所售之人,還活著?”縣令忍不住說道,也將四玄心中所想說出。 “是有這一可能,隻是這不過是我變化之物,原物還在原處。”四玄將手抬起,原本桌上的黃紙變作兩粒土塊。 “可要本官派些人去?” “不必,尋常人去了那反倒沾上邪物,當務之急是祛邪,祛邪之後,縣令大人再派人去查這些不是?” 縣令倒也不急,他也不過是個尋常人,處於自身位置,開口表個態罷了,那些修行界的事所知有限,那雀澗村到底如何,他也一概不知,眼前的小道士拿著的奇師牌品級有些高倒是還認得出,當下任他行事也可。 “好,那麼就祝道長辟厄除邪。那還需問之後的人嗎?” “要,杜五臺,你且先出去罷,此間之事,不會對外傳。” 縣令眼神微動,但並未開口。 杜五臺也是趕忙起身,躬身行禮。 之後進入的人,無一知曉,其中四玄所關注的另外一人,與他老家神婆用的符紙很像,有詛咒在其上,所以才緊張。 最後,房間內隻剩縣令與四玄二人,縣令忍不住問道:“不知道長可否告知,這法符價格幾何?可能用金銀買之?” 四玄將手摁在法符上,略帶笑意道:“此物,不過是用來哄騙的普通符紙,灌入法力自然發亮。” 說著,那法符便開始閃爍,紅藍綠各類色彩變化。 縣令見狀粲然一笑,似乎鬆了口氣,絲毫不在意自己也被哄騙在其中,笑道:“哈哈,沒有,沒有好,我就說若是有這般的法符,世間還哪來那般多的冤假錯案,公理不明不清。” 看著突然情緒外露的縣令,四玄眼神中泛起幾分古怪,感覺這縣令也是個有故事的。 “此間事暫且到此,還需去上其他幾處地方,小道我便先行離開了。” “好。” ...... 在離開縣衙前,四玄不忘要來杜五臺,平布婆子的住址。 三兩步入街道人潮,若是此時有人能全神貫注看著四玄的身影,便會發現,每三息,這身影便會消失一次,每一次的消失,身影便會出現在原本位置的七十米外,但不知為何,這般異常的出現消失,沒有街道上哪怕一人的注意。 就這般到了正午,四玄的身影出現在了一家食鋪之中,麵前擺著一盤醬拌麵,一碗米湯,一碟鹵肉,吃的倒是不緩不急。 他已去了那兩處地方,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平布婆子不過是個身無法力的騙子,拿不知從哪看來的《常文經》中的幾句勸人向善,保佑平安的,來回反復模模糊糊的念叨糊弄人。 杜五臺家中也並無特殊之處,詢問鄰裡街坊,確定杜五臺先前說所為真。 在得知那兩張紙的用途後,四玄大致也能猜出雀澗村中的涅穢是因何而生,畢竟光有涅種可盤不出那麼一大片涅穢,悲苦怨哀,一切負麵苦痛的情緒都是涅種的養料,昨晚那些身染涅穢的都可能是買家,又或是幫兇? “方才看晉國之法典記誘取良人,售良人為妻妾、子孫者,絞之,買者,杖三十,銀百兩,徒三年。那村長我一看就不是個好人,昨天那番懲戒還是太輕了。” “可這番回去還要跟那群人虛為委蛇嗎?契根上的兩人要找,不能太過粗暴行事,萬一裡頭藏著那操控之人,直接讓他把天上的穢澤扔下來事就大了,又或者村裡頭的人把這些買的人殺了藏了,無故沾上些因果承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四玄用筷子劃拉著盤內殘留的醬汁,心中忍不住想到:“可是,這被威脅住的感覺,讓小道我真不舒服,大不了落就落,都成魔,全殺了,什麼因果承負都沾不了一點。” “罪過罪過,修行不到位。” “咳咳,咳咳。” “這位小客官,小客官。” “啊?”四玄被人突然打斷思緒,趕忙應道。 “您是吃完了嗎?這筷子劃盤子的聲音,嗬嗬。”是這小館的主人,看著四十多模樣,略有些佝僂的站在四玄身側,憨厚的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輕聲說道:“這,有些太過刺耳了些,影響到店裡其他客人了。” “抱歉抱歉。”四玄趕忙跳下長椅拱手賠禮,“小道正要走呢。” “不必不必。”這老板趕忙擺手。 四玄也不再理,朝著店外走了。 剛跨出門檻,抬頭就見白日當空,東坑縣城與他曾路過的那些並無太大的區別,磚瓦木刻,販夫走卒不論早晚都能見到。原本邁出的大步不禁停下,將手覆在身後改為緩步而行,就當是放鬆片刻,這兩日被那頭頂的穢澤壓的著實有些煩躁。 身旁的路人偶爾又被這覆手慢行的小身影吸引片刻的注意,就見這孩子年紀看著不大,麵容卻是俊俏,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雙眸透著閑靜,走起路來端正,衣袍整潔,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可見袖領其上紋繡玄妙暗痕,衣角自然擺動,但隻是片刻就如走神了一般突然回神,絲毫不記得方才所見。 一步入世,一步出塵,行坐皆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