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晚照,投入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域,綠色織網稀稀落落將這片水域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養殖場。 岸上支著一個銹跡斑斑的三角架,下麵吊著一個燒得烏黑粘著一簇簇細沙似的煤灰鐵皮壺。壺口冒著霧白熱氣。 十九歲的小青年,懶洋洋取過一枝材丟進火堆。 穿著防水皮褲,附著的汙水漸漸往下淌去。 遠處一個老爺爺,劃著一隻比木盆大不了多少的小船靠近青年所在的岸邊,船裡裝著不少歡蹦亂跳的大魚。 青年起身相迎,拉過拋來的纜繩。 “嘿嘿,爺爺您今天收獲不小,我又有口福了。” 老爺爺將魚一條條拋到網兜裡,笑著說:“你也吃我這些天了,現在,幫我把這些魚送去給鬆原鎮的李阿婆。” 爺爺說這些話時,帶著少見的羞赧。 青年了然這是鐵樹開花,擺明就是寡居二十年的爺爺有了第二春,也是好事,有個新奶奶陪著爺爺走完黃昏歲月,讓爺爺白天有人給做一口熱乎飯,晚上有個人陪著嘮嘮嗑,不至於孤獨終老。 “得嘞,您老等著,我速去速回。”青年臉色紅潤,眉眼笑嘻嘻,真替老人高興。 老爺爺拿宰魚刀刀把一拍青年的屁股,紅著老臉說道:“快滾吧!” 將網兜搭到摩托車後座,青年邁腿上了車,擰了兩把加油一溜煙駛向縱橫交錯的鄉野田埂旁的泥濘小道,前一天剛下過一場大暴雨,今天是今夏以來少有的晴天。 …… 一座小小的植被茂密的山林深處有一處全木質二層小樓。昏黃的燈光,透出來,在霧氣裡顯得隱隱綽綽。 近處不止有蟬鳴,還有爭吵聲。 “衣衣,你咋不讀書呢?”老婆婆焦躁不安,在臥室中央走來走去。 “我讀書頭疼。再說我們那個破高職院校,畢業後用人單位都不要。奶奶,不要講這些沒用的,我爸媽留下的錢呢?我都十九了,您是不是該交給我來保管?” 老婆婆顯然很是無奈,兒子兒媳意外死亡,是得到一筆死亡賠償金,但那些錢都叫孫女舅舅保管著,等將來她出嫁的那一天,給她辦些嫁妝,也好不讓婆家人看輕。 自己年老,一輩子在山村也不識字,孩子舅舅她見過人老實本分,這二年孫女一直借住在城裡的他家,好在孩子舅媽人也很好,對孫女照顧得無微不至。隻是孫女是獨生子自小被兒子兒媳當公主一樣嬌寵,說到底越來越蠻橫,加上家中突遭大變,孫女是越來越不聽大人的話了,高考隻考了三百多分,隻上了高職,在那裡又交了不好的朋友。說她長大了,該管錢了,讓她回家跟舅舅要錢。 老實的舅舅被張牙舞爪的外甥女逼得撒了一個謊,說錢給了她奶奶留著看病。 這不,李裹衣當天就退了學,回鄉住到奶奶家不走了。 她的想法,要不到錢哪都不去。 摩托車的發動機轟鳴聲由遠及近,院裡笨笨的小白土狗,搖著尾巴歡快地“汪汪”叫。 頭發挑染著一撮綠毛,眼圈周圍一片金粉,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一張慘白的小臉被黃暈燈光映照得極為詭異。 將抬頭向二樓亮著光的窗口看的小青年嚇得夠嗆。 盯清是個打扮時髦的姑娘時,武靖遠張口叫道:“麻煩,我找李阿婆。” 李阿婆聽到動靜已經下樓來,人老動作慢,扶著木質扶手,“吱呀”搖晃。 李裹衣越過奶奶率先下樓,踩得木質樓梯“噔噔”亂響,一陣搖晃。李阿婆覺得身子被晃蕩,頭有些暈,扶著額頭緩了一陣。 年輕女子叉著腰,一腳蹬在小青年的摩托車前輪上,沒好氣地問:“你誰啊?找我奶奶做什麼?” 李裹衣看著小青年脫掉頭盔,露出一張棱角分明英氣逼人的臉,但見他笑得輕鬆,她更生氣。自己家住在山林深處,最近的鄰居也有十幾裡山路,從來沒見過有外人來訪,這人是誰?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加上自己奶奶還拿著父母的錢,很可能眼前這人是求財的壞人。 小白狗歡快地舔著小青年的褲腿,一點也沒有生人來訪,該露出的兇惡勁兒。 李裹衣煩躁地踢了小狗一腳,小狗嗚咽一聲,躲到狗窩裡去了。 青年見狀火了。 他下車,支好摩托車。兩三步跑到狗窩邊蹲下將小狗抱出來,撫摸查看。剛才好像被這個惡婆娘踢到狗肚子了。 他再抬眼看她時眼神裡迸發的怒氣教人害怕。 “衣衣,來者都是客,你不請人進家門,踢狗乾啥?”老婆婆聲音透著心疼小狗和對孫女不懂事的無奈。 “來啦,好小夥進來坐坐,你爺爺還好吧?” “好呀,奶奶你最近怎樣?腰好點了麼?” “天老下雨,我這腰一直酸疼,好在天晴了不是,趕明曬曬太陽也就好了。” 小青年站起身,走到摩托車邊,將一網兜魚卸下來,提入廚房。 看他輕車熟路,老婆婆的大孫女氣得鼻子哼了兩聲,心說:哦,奶奶不給我錢,是要養這個孫子呀。憑什麼?這家夥一看就和走入村莊專挑老年人下手——推銷保健品的家夥。 送魚?那不是用小恩惠來騙奶奶的。 還有,奶奶還認識他爺爺,這叫什麼事啊? 這姑娘將剛擱在廚房砧板上的網兜提起,一甩就兜頭扔到小青年頭上。 “哦呦,” 看著孫女跟青年崽鬧著,李阿婆血壓上升,氣得捂胸口。 “衣衣,你乾什麼?崽子好心送魚來,給咱們,你不懂道謝就算了,怎麼還扔人家頭上?太不像話了,等你舅舅來,我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臉上畫著濃妝,唇彩紫艷艷一片,看著好不舒服。說話也陰陽怪氣,“我說奶奶,你什麼時候認識這臭小子和他爺爺的?是不是打算跟人家一家子過日子了?我說嘛,不給我錢,原來另有打算。奶奶,您真是人老心不老……” 話沒說完,隻聽“啪”地一聲,臉上挨了一下子。姑娘一個趔趄,撞到水缸沿上。 瞪大眼看著小青年,一臉不可思議,這家夥敢打我? “敢打姑奶奶,我跟你拚了,抄起砧板上的菜刀朝小青年砍去。” “啊呀,我的衣衣你這是乾什麼,快被罷手……,崽啊,你快跑……” 小青年頭上臉上都是滑不溜秋的粘液,用手一抹,見這個瘋丫頭抄刀砍來,往旁邊一挪。 一刀砍在墻上的明線上,一下子火花四濺,接著屋裡的燈滅了。 還好刀把是木頭的,沒電著人。 小青年感覺“呼呼”的風聲從一側耳邊傳來,原來是這瘋丫頭不死心,拿搟麵杖招呼他。 他僥幸躲開,黑燈瞎火不好製服瘋丫頭。這屋電線裸露,有危險,他退出屋,大喊:“奶奶,你家電閘在哪兒?” 李阿婆蒼老的聲音在院子裡回蕩:“在屋後頭的墻上。” 屋外比屋裡亮堂,借著一點天光,跑到屋後,想關上電閘,發現夠不著,它在後屋簷下。撿起一根樹枝就去捅,滋啦一聲,從胳膊麻到心臟整個人不省人事。 追來的李裹衣看到小青年被電擊倒,顧不上許多,回下屋拿一個鋤頭出來,用鋤頭把將電閘關上,上前看,小青年的眼死死閉著,還維持電擊倒地的姿勢。大著膽子,摸著他胸口,心臟一點動靜也沒。急抓他的手腕,按著等候,沒見一下脈搏跳動的感覺。 “不好了,奶奶——他死了。” …… 好冷,覺得周圍霧氣蒙蒙,聽到縹緲不確定的聲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一個調皮的衣衫襤褸的孩子,看到另一長得高瘦同樣衣衫襤褸的大孩子蜷縮在大戶人家的場院外的簷下一動不動。 這場院是大戶人家製衣印染坊,平時總有好心的管家婆娘端出熱氣騰騰的棒子麵饅頭分給吃不上飯無家可歸的乞兒。 隻是入冬以來不知什麼原因,已經很久沒見她們出來分細糧饅頭了。 高瘦的大孩子,沒穿鞋子,腳上生凍瘡,十個腳趾腫得像小蘿卜,滲出透明膿水,聞著一股惡臭。他好像病了,身上蓋著一張破草席,不動彈得躺了五天。 小孩子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衣襟裡藏著王員外喂狗時,不小心滾落到烤紅薯攤位的一個大白饅頭。 饅頭沾了雪水泥巴,王員外隻是看了看,搖搖頭,牽著狗走了。 幸好,街霸癩頭張跟人要著錢,喝酒去了,跟隨他的那幫人也走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小孩子機靈將饅頭撿起,揣到自己的衣襟裡,一步一滑地跑走了。 到了沒人的地方啃了大半個,想著明天或許要不著吃的,舔舔嘴唇,忍著想吃的沖動,將它收到破爛衣襟裡。 按了按,心裡竟是一種有娘在的滿足。 他躺了五天了,沒吃沒喝,是死了還是活著呢。 小孩不敢靠近,抓了一把殘雪搓成一個泥雪球,朝躺著的大孩子身上砸。 砸了一個沒動靜,又扔過一個泥雪球,還是沒動靜。 這是真死了,就像娘一樣,被凍死在一個四處漏風的破廟裡…… 小孩子的眼眶紅了,忍著鼻子酸澀,去拽大孩子身上的草席。 “祖宗保佑,那個誰,草席你用不著了,給我好嗎?”一陣小旋風打著旋,卷起樹梢上的殘雪,打在小孩子氈子似的的發頂,他也顧不上,使勁一扯,大孩子動了一下,嚇得小孩一屁股坐在雪地裡,緊接著聽到“呼嚕呼嚕”喉嚨發出的異響。 還活著, 真好! 小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了,他不用像娘一樣被義莊瘦得像猴子一樣的男人背到野墳地裡草草埋掉。 小孩子將破爛衣襟敞開,從裡頭拿出捂得發臭的白麵饅頭,掰開大孩子的牙關,一點點喂下,見他咽不下去,抓了一點雪,在手心裡融化後滴入他的口腔內。 武靖遠覺得身上寒冷,不自覺去抓被子,卻薅了一把乾草。強力撐開眼皮,一張黑紫紅、臟兮兮的小臉沖著他笑,小孩鼻頭烏黑,淌著兩筒清鼻涕,都快掛到嘴邊了。
第一章:穿越成乞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