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祁嶽正常上課下課,一有空就往工作室跑,他有意讓自己忙起來,這樣就不會特別去想沈喻秋那晚說的話。 他以為他掩飾的很好,但何陽還是看出來自從那天晚上回來之後他的心情就不太好。 一天晚上,祁嶽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事,何陽突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他想著去跑跑步,發發汗也許就能把胸口的鬱悶給疏解疏解,於是便換了身衣服跟何陽一起出門了。 操場離宿舍有一段距離,倆人邊走邊閑聊著。 何陽斟酌著開口:“祁嶽,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啊。” 祁嶽:“還好吧。” 何陽:“是不是表白被拒絕了?” 祁嶽一聽更難受了,什麼表白被拒絕了,他根本就沒有表白就被拒絕了。 盡管他從沒覺得自己的心思外露,但他想隻是他當局者迷,其實他的心思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到這,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語氣有點挫敗:“沒有,也不是,我根本沒表白就被拒絕了。” 何陽啊了一聲,語氣中有點驚訝:“還有這種操作呢?” 在何陽看來,祁嶽是一個成績好,人品好,也非常有想法的人,再加上他個子高,長得也不錯,被拒絕的幾率應該是比較小的。 何陽想了一下,又問:“她拒絕你的理由是什麼啊?” 祁嶽一邊踢著路上的碎石,一邊語氣悶悶地開口:“不合適。” 何陽:“哪裡不合適?” 祁嶽:“年紀不合適。” 何陽:“差很多嗎?” 祁嶽:“差挺多的。” 何陽:“你不在意嗎?” 祁嶽:“我肯定不在意啊,這算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何陽頓了頓,思索了片刻,然後站定,緩緩地開口:“凡是以‘不合適’作為理由的拒絕,如果這個‘不合適’是客觀存在的,那我認為還有繼續爭取的餘地,但如果是性格,三觀等這些東西的不契合,那就沒必要繼續堅持了。” 祁嶽很少聽到何陽這麼正經的話,一時有些不敢相信這小子突然變成哲學家了。 他拍了拍何陽的後肩,沒有接茬,隻說:“走走走,跑起來。” 祁嶽跑的很快,帶些潮熱的風壓在臉上的感覺其實並不好,他甚至想大喊,但他忍住了。 跑了片刻他便出了汗,汗水濡濕了額側和脖頸,被風一吹倒是涼爽。 操場旁的草地上圍坐了一群學生在唱歌,祁嶽聽不太清他們唱的是什麼,但這確實讓他這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們整整跑了15圈才停下來,整個過程中祁嶽一直在思考何陽剛剛說的話。 沈喻秋所說的年齡不適合是什麼呢? 是覺得他不夠成熟?轉念一想,其實沈喻秋並不了解祁嶽。 就是因為她不夠了解他,所以她才單一地認為不合適? 所以,祁嶽的下一步就是,讓沈喻秋了解他。 第二天中午,祁嶽便收到了一條消息,來自陳飛瑤。 陳飛瑤:“慈心醫院住院部308,阿秋出事了,速來。”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祁嶽剛吃完飯準備回宿舍,看到這條消息後立馬轉身往校門口奔去,邊跑邊回頭對何陽喊:“下午幫我請個假,我有點事。” 祁嶽打了個車,約半個小時後到達了慈心醫院。 當他問了308的位置趕到時,病房內人很多,他基本都見過,除了一個男人看著眼生。 病房門開著,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門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陳飛瑤看到他連忙走了過來。 “哎呀,小祁嶽你終於來了,你快來快來~”她語調拔高,語氣有些奇怪,就像古代老鴇攬客一樣。 往裡走,祁嶽看到了沈喻秋,臉色更白但沒有血色,額上纏著繃帶,正靠坐在床頭,身上蓋著藍白條的被子。 病房是單間,有一張沙發和幾把椅子,那個眼生的男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手裡正在削一個蘋果,其他人坐的位置離床稍遠。 床頭上滿是水果和鮮花,看到這兒,祁嶽有些囧,因為他空手而來,沒有鮮花,也沒有水果。 他走到床邊,嘴忍不住地問:“這是怎麼了?” 胡佳回道:“交通事故。” 祁嶽一聽瞬間慌了,也顧不得周圍人,俯下身拉住沈喻秋的手,麵色焦急地問:“傷到哪裡了?什麼時候的事兒?你哪裡痛?醫生怎麼說?” 陳飛瑤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地說:“大多是皮外傷,另外就是有點腦震蕩,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祁嶽也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僵硬地鬆開她的手,緩緩站直身體,茫然地點點頭:“沒事就好。” 沈喻秋看著這一屋子的人有些頭大,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那個坐在床邊的男人一直沒有開口,隻安靜地削蘋果,削好之後遞給沈喻秋,語氣十分溫柔:“阿秋,吃點水果。” 沈喻秋頓了一下接了過去,說了句謝謝,然後將蘋果遞給了陳飛瑤,說:“我不太想吃東西。” 陳飛瑤手快地接了過去,還瞪了那個男人一眼。 那個男人也不惱,再開口語氣還是溫和:“那想吃了給我說,我給你削。” 陳飛瑤指了指旁邊地椅子,示意祁嶽可以坐下,但他說了句謝謝,身體卻沒有動。 那個男人說完後就站起來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出來後一副剛看到祁嶽地模樣,他伸出右手,臉上掛著笑,對祁嶽說:“你好,我是陳卓欽。” 祁嶽沒有伸手,他說:“你好,我是祁嶽。” 見對方沒有跟他握手地意思,陳卓欽收回了手,麵色如常,繼續發問:“你是阿秋的朋友?” 祁嶽:“是。我來看她。” 陳卓欽:“哦?我倒不知道阿秋什麼時候交了一個這麼年輕的朋友?” 祁嶽聽了這話心裡有些不舒服,你是誰啊?她交朋友你憑什麼要知道啊?搞得像這間病房的主人家一樣。 難道是那套睡衣的原先的主人?看起來就一副惹人厭的小開模樣。 祁嶽的語氣有些不耐:“那你又是誰?” 陳卓欽:“我跟阿秋認識十幾年了。” 祁嶽:“哦。”說完便直接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有些不講理的可愛。 陳卓欽被這一招打得愣住了,有點一圈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不過他不氣惱,來日方長,他從來對自己都很有信心。 在他眼裡,其他人都無所謂,都是小角色,現在最重要的是沈喻秋的心。 他突然向眾人開口:“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有事就找夏醫生,我跟他交代過了。”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轉頭對著沈喻秋又是那種輕柔的語氣:“阿秋我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沈喻秋點了點頭。 陳卓欽走後,陳飛瑤拉著胡佳和卿清也走了,說晚上給沈喻秋帶晚飯。 卿清原本不想走,但被陳飛瑤硬拖走了,走的時候也是一步三回頭,眼裡盛滿了擔心。 陳飛瑤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室內突然安靜了,百合花馥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正午陽光正好,帶著溫度的光透過窗臺灑在屋子的地板上,窗戶開了一條小口子,玻璃外是繁茂清新的枝葉,葉片摩擦的沙沙聲順著縫隙穿進屋內。 祁嶽看了看桌上的水果,說:“想吃什麼水果嗎?” 沈喻秋:“不用,你怎麼來了?” 祁嶽隨手幫沈喻秋掖了掖被角,眼睛盯著被子開口道:“是飛瑤姐給我發的信息。我就來了。” 沈喻秋一聽,果然,她就知道,肯定是陳飛瑤乾的。 原因也很簡單,陳飛瑤實在看不下去陳卓欽這一副虛偽的模樣,關鍵是不管她們無視還是陰陽怪氣,人家完全不放在心上。 不僅如此,還一直獻殷勤,給陳飛瑤氣得牙癢癢。 所以,她就發了信息給祁嶽,想讓他來氣氣陳卓欽。 看沈喻秋皺著眉,祁嶽還以為她哪裡痛,手撫上被子又不敢用力,急忙問:“怎麼了?哪裡痛嗎?” 沈喻秋搖了搖頭:“沒有。你不上課嗎?” 祁嶽:“下午沒課。”他不想說實話,隨即話題一轉,“要不要睡一會兒?” 沈喻秋舉起右手搖了搖,示意不用。 祁嶽:“那要不要看電影?” 沈喻秋:“沒事,你去忙你的事情,不用管我。” 祁嶽難得的態度強硬,語氣有些執拗:“不行,我要在這裡。” 沈喻秋隻好說:“那就找個電影來看吧。” 祁嶽笑著答了聲好,起身將窗簾拉上,然後找了部電影用手機投屏到病房的電視上。 是經典愛情電影,《時空戀旅人》。 祁嶽幫沈喻秋把床搖高一些,然後自己靠在床邊,一手小臂放在床邊,用手肘支撐著身體。 中途,他問了問何陽上課的情況,何陽說已經請了假,讓他不用擔心。 房間的空調溫度正好,安靜的午後時光太過愜意,祁嶽有些昏昏欲睡,然後真的趴在床邊睡著了。 沈喻秋沒有睡著,腦震蕩的後遺癥讓她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想拿起水杯喝點水。 一轉頭就看到了睡著的祁嶽,他的皮膚很白,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臉上有很多顆痣,但並不突兀。 沈喻秋忘記了喝水,專心地開始數他臉上有多少顆痣,她的目光從臉頰移到耳廓,上麵也有一顆褐色的小痣。 許是空調的風有些涼,沈喻秋看到他身子縮了縮,然後把手壓在胳膊下麵去了。 她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葉片也做了調整避免冷氣直吹,電影聲音也調小了。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沈喻秋說了句“請進”,祁嶽也被這聲音吵醒了。 然後一名娃娃臉的醫生和一名護士小姐走了進來。 醫生給沈喻秋做了些檢查,詢問了一些情況,很快就走了。 他又坐下,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他說看電影,結果自己倒是睡著了。 前幾天他幾乎整天在忙,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工作室,晚上睡眠時間也不多,還常常做夢,導致他休息得不好。 今天他的心情又經歷了很大的波動,突然放鬆下來不知怎的就睡著了。 他剛想說話,沈喻秋卻先開了口:“你可以繼續睡。”說完,她還拍了拍剛剛他趴著的位置。 祁嶽可不敢再睡了,電影很長,整部電影播完已經快五點了。 結束後,沈喻秋說自己想睡一會,讓他早點回去。 他說好,然後收拾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就回來了,但他沒有進門,而是在房間外的長椅上坐著。 五點半的時候,陳卓欽又來了,手裡提了保溫飯盒。 他剛想開門進去,便被祁嶽製止了:“她在睡覺。剛睡。” 陳卓欽:“哦。”然後就在他旁邊坐下了,他問,“你跟阿秋怎麼認識的?” 祁嶽不答反問:“你跟阿秋怎麼認識的?” 陳卓欽笑了笑,答:“我們是高中同學。” 祁嶽:“哦。” 陳卓欽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們高中開始談戀愛,談了5年。” 祁嶽其實早想到了,這個男人要麼是沈喻秋的追求者,要麼是她的前男友。 “那時候她的性格跟現在不一樣,那時候她是個小話癆,老是嘰嘰喳喳地跟我講很多事情。 性格也很開朗,也很愛笑,有很多朋友。 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甚至是我們開始談戀愛了之後也是,但她都會拒絕得很乾脆。” 祁嶽不想聽他嘮叨這些東西,打斷了他:“可是你們分手了,不是嗎?” 陳卓欽眸色暗了暗:“是,我們分手了。” 祁嶽追問:“原因呢?為什麼分手了。” 陳卓欽嘆了口氣:“我出國了。” 祁嶽:“哦,你放棄了她。” 陳卓欽:“我有我的苦衷,但現在我想挽回,畢竟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這次回來我就是想要彌補她。” 祁嶽不由地嗤笑一聲:“我覺得阿秋不會回頭。” 陳卓欽挑了挑眉:“你認識阿秋多久?” 祁嶽:“幾個月,怎麼了?” 陳卓欽:“那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她很心軟,以前我們吵架或者我做了錯事,隻要哄一哄她,她就會原諒我了。” 祁嶽臉上的冷笑更甚,語氣有些冷硬,有些為沈喻秋打抱不平:“你年紀不小,心思怎麼那麼天真?” 陳卓欽還想說什麼,電話卻響了,他接起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說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然後便將飯盒遞給祁嶽說:“我有點急事要去處理,待會阿秋醒了你把這個拿給她吃。告訴她我明天再來看她。” 說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祁嶽把飯盒放在一旁地上,並不準備拿給沈喻秋,他站起身通過病房門上的透明玻璃往裡看,沈喻秋還躺著,應該還沒有醒。 他掏出手機給陳飛瑤打了個語音電話。 “飛瑤姐,阿秋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阿秋喜歡吃辣。” “但她現在最好吃點清淡的,有什麼她喜歡的嗎?” “砂鍋粥吧,阿秋喜歡吃蝦。” 他掛斷電話便開始搜索附近的粥店,一公裡遠有一家連鎖砂鍋粥。 祁嶽想了想,將陳卓欽那個飯盒往椅子下一藏,然後便出醫院打了個車去買粥了。 陳飛瑤聽祁嶽打聽吃什麼,就知道今晚不必她們送飯了,於是叮囑了祁嶽一些事情,然後又給胡佳她們說不用去了。 祁嶽回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 他拿著東西小心翼翼地開門走了進去,一進去,四目相對,沈喻秋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玩手機。 原本躡手躡腳的動作此刻顯得有些滑稽,他頓了頓恢復正常。 他走過去,笑著舉起手上的東西,問道:“我買了些粥,鮮蝦粥,你想吃嗎?” 沈喻秋確實有些餓了,於是點了點頭。 祁嶽把東西放在床邊的臺麵上,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匆匆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提上了那個飯盒。 祁嶽想著,萬一沈喻秋更喜歡這個呢,反正現在她身體才是第一位的。 他把床上桌架好,然後盛了一碗粥給她。 隨即又打開那個飯盒,一邊拿一邊說:“這裡還有一些菜,你朋友送來的,你看看想吃嗎?” 沈喻秋嘗了一口粥,很香,轉頭看了眼祁嶽手裡拿著的菜。 是荷塘小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沈喻秋以前唯一愛吃的不辣的菜,可是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吃了,於是她搖了搖頭,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粥。 祁嶽有些開心,沈喻秋選了他買的粥。 很快一碗見底,她將碗又遞給了祁嶽。 他歡快地開始盛粥,沈喻秋突然發問:“你吃飯了嗎?” 他搖了搖頭:“我晚點再吃。” 沈喻秋:“一起吃吧,反正這麼多我也吃不完。” 祁嶽:“好。” 窗外夜色緩緩降臨,倆人一邊喝著粥一邊閑聊,但多數都是祁嶽在講,沈喻秋在聽。 他說了很多,說上學的趣事,說交的朋友,說參加的活動,說他的大學生活,說他的工作室,說他的愛好… 就像求職一樣,祁嶽滔滔不絕地將自己的人生履歷一一道來,看得出來,這份“工作”他真的很想得到。 沈喻秋也說,但很少,她說她的貓,說攝影,唯獨不說她的生活。 不知不覺的,窗外的暗色越來越濃烈,墻上的鐘也指向十點。 沈喻秋說:“你該回去了,不過我今天不能送你了。” 祁嶽還是第一次聽沈喻秋開玩笑,心像掉進了蜜糖罐子裡一樣,整個甜膩膩的。 他笑著說:“不用你送,以後也不用你送,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沈喻秋:“好好上課,別逃課。” 啊,好像被發現了。 祁嶽也不狡辯:“好。我上完課再來看你。” 深藍的天空難得灑上了星星,雖然稀疏但尤其明亮,明天一定是個艷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