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細雨連綿,趙國直麵秦國大軍壓境,不得不強征兵丁,年滿14的男人都需要衛國殺敵。 陸雲山雖然還差兩個月才14,可因為個子長的高些,就被強征入伍。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的記憶是那個一身麻布粗衣,不住跪地磕頭哭成淚人的女人身影。 那,就是阿母! 記憶中的原身幼時便沒有爹,所以總被周圍的孩子嘲笑是野種。 阿母就像一隻護仔的母雞,總是拿著掃把將他們驅趕走。 雖然家窮,阿母總是努力的去做一些漿洗的活計來養活這個家。 她總是說等娘洗好了衣,就有錢給我的山兒買糖葫蘆吃。 這個小小院子的茅草屋,承載著童年最溫暖的記憶。 陸雲山忽然覺得自己的內心很期待很雀躍。 沒有任何的難為情,也沒有近鄉情更怯。有的隻是對親情和母愛的渴望。 前一世,他陸雲山自幼就在觀中長大,他並沒有享受過父母之愛妻兒之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何人。 如今馬上要有了,怎能不期待? 我要奉養阿母,這裡就是我家,阿母是我魂穿而來的羈絆!陸雲山邁開堅定的步伐朝著那破舊小院走去。 陸雲山推開了木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血淋淋的屠宰場麵。 一隻剛剛被宰殺的山羊正掛在一個架子上,旁邊蹲著的是一個滿臉腮胡麵相兇惡的男人。 他正揮著手中的剝皮刀,刮著羊皮上的碎肉。而地上到處都是羊骨和血漬。 “你是誰?” “你是誰?”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陸雲山敢確認,自己記憶很完整,家中絕對沒有這個男人,他為何會在自家院子裡宰羊?還把地麵搞的血水橫流蚊蠅亂飛。 陸雲山定睛打量眼前蹲著的男人,觀麵相可是做道士的必修課。僅從此人麵相就能看出兇煞之象,這家夥絕對不是個好人。 陸雲山:“你為什麼在我家,我娘呢?” 屠夫的眼睛下意識的瞇了瞇,然後臉上兇光畢現。 他一把丟下羊皮站起身來,手裡的剔骨刀卻是沒有放下,嘴角邊不自覺的露出了危險的弧度。 “你就是那賤婦口中的去當兵的兒子啊,你該叫我一聲二爸,快叫來聽聽啊乖兒子,哈哈哈!” 陸雲山的臉一下就陰沉了下來。 “再問你一遍,我娘呢?” “死了,去年冬天太冷,病死了。” 陸雲山隻覺心中一痛,母子連心,哪怕是換了一個靈魂。 陸雲山對眼前人生出了極大的厭惡,冷冷的問道:“為何會病死,你又為何在此?” 那屠夫陰側側的笑道:“小子,你媽一個寡婦,自然是跟老子搭夥過日子咯。 可惜你娘命薄,好日子沒過幾天就病死了。她死了,這裡自然就歸我了,你有意見麼? 你小子不是去長平打仗麼,聽說那邊死了很多人,你是不是當逃兵了?” 屠夫一邊問著陸雲山,一邊朝陸雲山靠近,手裡的剔骨刀卻一直沒有放下。 陸雲山的語氣已經冷像塊冰,說道:“既然我回來了,這裡就是我家,你從哪來滾哪去!” 聽到陸雲山讓他滾,這屠夫臉色一黑,提手揮起手中的剔骨刀就朝陸雲山而來。 他認為這刀捅進去陸雲山必死,所以嘴裡叫囂著:“你自己回來找死,就別怪老子手黑,和你那個娘一樣下賤的東西,還敢讓我滾,我讓你先死...啊!” 一聲慘叫,剛剛還一臉兇殘相的屠夫滿臉都是驚慌和痛苦。 他那握著剔骨刀的胳膊,連帶著那把剔骨刀已經離開了肩膀飛了出去。頓時鮮血如柱般噴灑出來,染紅一片泥土。 “啊!該死的,疼啊!我的胳膊!我要弄死你!” 那屠夫麵目猙獰,抬起左手就要掐陸雲山的脖子。 陸雲山這次手握護身青銅短劍,隻是一擊直刺,不但將屠夫拚命的攻勢瓦解,連帶將他的左手手掌刺了一個對穿。 屠夫的慘叫再次響起,周圍的鄰居都被驚動了,飛快的爬墻觀看。 這一看都是嚇了一跳,這個院子的血腥周圍鄰居早已深惡痛絕,隻是這次不是在宰羊,而是在殺人? 一個眼尖的少年看清了拿劍之人,立即大聲喊道:“山哥,你回來啦。這個惡人就是害死娥姨的兇手,他打罵娥姨,不給娥姨飯吃,寒冬臘月天把生病的娥姨丟在院子,結果活活凍死了!” 這話聽的陸雲山隻感覺胸中怒意滔天,這孫子還是殺母的仇人! 陸雲山回頭瞥了一眼,喊話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此時依然滿臉激憤的朝他喊叫著。 自己的記憶裡有他,這是隔壁住窩棚裡的那兩姐弟,這個弟弟叫鐵錘。 他家比自家還要慘,自己還有娘親,而這對姐弟自幼父母雙亡,那姐姐和自己差不多大,帶著這個拖油瓶的弟弟艱難的活著。 阿母為人和善,常常會幫襯那兩孩子,接濟個菜團子什麼的。 所以這鐵錘從小就和自家親近,尤其喜歡跟在自己阿母身邊。 少年看到陸雲山彷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點都不怕眼前的血腥。 他沖進門來指著倒地上慘嚎的屠夫就踢打,一邊打一邊罵:“都是你這個喪良心的混蛋,你是故意害死娥姨的,你不得好死!” 陸雲山看著斷了胳膊還被刺穿另一隻手的屠夫,以現在的醫療條件,不說自己這把青銅劍銹跡斑斑,就隻是這血流不止的樣子,這人堅持不了幾分鐘大概就得涼。 看著他痛苦的死去,他心中的怒火才能得以平息,才能慰藉阿母在天之靈。 自己終是福薄啊,享受不到那承歡膝下的幸福。 就在陸雲山滿臉悲戚時,這屠夫忽然悍勇的站起,在重傷之下一肩撞開鐵錘,然後陸雲山撲來。 他就算是要死,也要咬下這仇人的一塊肉。 可惜陸雲山不是沒見過血的雛鳥,他是上過戰場廝殺過的老卒,下手根本不會有一絲的猶豫。 死掉的敵人才是好的敵人。 呲啦! 陸雲山腳踩八卦遊龍步,一個左晃便閃過對方的撲咬,手中青銅劍順勢一劃,劍尖直指脖頸就是一個橫斬。 這一劍沒有割斷喉嚨,卻是劃破了屠夫的頸動脈。 鮮血洶湧而出,僅僅三五秒鐘的時間,屠夫就成了一個血人。 噗通倒在地上抽搐著,隻剩等待死亡的降臨。 陸雲山家發生兇殺,收到街坊報告的裡正和亭長都是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一點都沒耽誤功夫。 可等他們沖進院子,就隻看到了屠夫倒在血泊裡,人已經沒了。 年輕的亭長當即就對陸雲山大喝道:“呔!你是何人,為何入室行兇殺人。” 陸雲山滿臉悲憤之色,不但沒有認罪的態度,反而是用質問的語氣吼道:“亭長大人,這是我家,我從出生就住在這裡。 兩年前我應大王征召入伍,去長平前線與秦人浴血廝殺。 不料今日剛剛歸家,一進門就見此人在我家院子裡宰羊。 我隻是問他我娘何在,他便拿起剔骨刀對我行兇。 我傷他本是自衛,並沒想要殺人。隻是他不依不饒,三次搏命襲殺於我。 剛才我更是聽到鄰居說此人大冬天將我生病的母親丟在院子裡凍死,這難道不是故意殺害我娘?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殺他,是為我阿母復仇! 相親們我想問一句,我該不該殺他!” “該殺!” “此人死了活該!” “陸家小郎君好樣的!” 眼見周圍的鄰居如此的給力,陸雲山繼續鼓動道:“我請問裡正和亭長大人,此人殺害我娘已有半年,周圍鄰居都知道此事,你們為何不抓他,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那裡正麵容就是一僵,難道要告訴你此人是平安侯府上的庖廚,即便他是裡正,平日裡他也惹不起,更不想惹麼。 他仔細打量了陸雲山一番後說道:“果然是小山回來了,兩年不見長大了,也壯實了。 你娘的事情我晚些和你細說,隻能說老丈對不住你,可是我們也無能為力啊。 事情不是沒有判死這個龜孫子。隻是他有平安侯府保著,動不了啊。” 裡正一邊查看陸雲山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說:“山子你不是被征去的是長平戰場麼,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陸雲山想起那麼多袍澤慘死,想起自己一路逃亡的險死還生,不自覺的悲意更加上湧。 陸雲山:“趙括無能,他一上任就一改廉頗將軍老成謀國的防守反擊策略,全力發動我軍長驅直入,想要畢其功於一役。 結果卻是急功近利的中了白起圍困於野之計,讓我軍缺衣少食進退不得,最終他也命喪長平。 很多人都投了秦軍,可我寧死不降,我拚死逃進茫茫大山,歷經九死才回來,就是為再見到我娘。 如今卻是因為這個人害了我娘,讓她凍死了! 我這三年的拚命廝殺,三年的不惜性命為王前驅,到底是為什麼! 士卒們在前線流血,回家之後還要流淚麼!” 陸雲山這一句悲憤的質問,讓剛才還一臉看殺人犯樣子的亭長臉色立即肅然起敬。 陸雲山這句士卒們在前線流血,回家之後還要流淚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讓他羞愧難當。 在邯鄲城,所有去長平前行抵抗秦軍的士卒都值國人的尊重,尤其是那麼多人被白起坑殺,難道他們的亡魂不需要大王給個說法麼? 戰敗不是士卒的錯,沒見廉頗將軍守了兩年秦軍不得寸進,趙括一上馬就害的趙國損兵折將。 這趙括是真的遭人唾棄,家裡死了男人的甚至跑去他家要說法,爛菜泔水和金汁都快把他家房門都糊上了。 說著說著裡正便不由低下了頭,自己沒有保護好陸雲山的家人啊,。 陸雲山話語哽咽,就像是個遠遊的孩子,好不容易歸家,卻是乍聞父母去世,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上。 周圍的鄰居都在偷偷的抹眼淚,覺得陸家的這個孩子命真的太苦了。 陸雲山從小就沒了爹,很多鄰居都知道,那年征兵時他是不足14歲的,卻是被按14歲強征了去。 陸家嬸子天天哭,都哭瞎了眼。 現在兒好不容易活著從戰場爬回來,娘親卻是沒等到他歸家就走了。 人間離合對陸雲山為何要如此殘忍? 於是,被陸雲山的質問激的群情激奮的鄰居們立即都跳腳了,紛紛向裡正和亭長告狀。 “大人,我舉報這個趙屠夫,他特麼的不是人啊! 他一個鰥夫跑來這個院子,欺負陸家嬸子瞎眼,不但鳩占鵲巢,還對雲山他娘非打即罵。 大冬天的,他把生病的陸家嬸子丟出屋子,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還給人潑涼水,你說這人能不凍死麼。” “我也舉報,這屠夫就是圖謀陸家嬸子的這個院子,他就是故意凍死陸家嬸子的。” “沒錯沒錯,我也能作證!這個屠夫平日裡從來都不給陸家嬸子吃飽飯,對鄰居也是喝罵威脅,動不動就掏刀子,絕對不是好人。” “亭長,我給山哥作證,剛才我就在門口,看的真切,是這個屠夫先拔刀朝山哥砍的,陸家小哥傷他就是自衛。” “沒錯,我剛才在房頂上拔草,也看到了是那個屠夫先動手的。他是奔著一刀捅死山子去的!” 想必是這個趙屠夫平日裡作惡多端,人緣太差。活著的時候街坊畏懼他,不敢告發他。 此時這屠夫眼看是活不成了,街坊四鄰們自然都站出來指證他,正好也給山子這可憐孩子做證。 有這麼多的人證,還有斷臂手裡緊握著的那把剔骨刀,人證物證俱全,如此喪心病狂,夠給平安侯府一個交代了。 亭長看了眼趴在地上已經不動了的屠夫,一臉嫌棄的斷案道:“本案起因是屠夫故意傷人,陸雲山自衛中重傷屠夫無罪。 且屠夫身係殺害陸母的命案事情屬實,人證很多,按殺人罪論處,斬首!” 亭長斷了案就帶著屠夫的屍體走了,陸雲山倒是覺得這亭長真是個會做官的。 有這麼多人都能做到唾麵自乾,前一秒還在和陸雲山耍威風,後一秒就可以滿臉堆笑,實在虛偽。 陸雲山也懶得陪對方演戲,滿心失落的他隻想倒頭睡上一覺,他的心情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