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舒暢(1 / 1)

晨昏圈 覆楠 4256 字 2024-03-24

舒暢有一頭遠近聞名的烏黑長發。那是不帶任何雜質的純凈黑色,從背後看上去像是一抹飛流直下的的黑墨瀑布。   她住在嘉織區和熱熔鎮的交界,與冉家隔街相望。冉的父親和他哥哥在他非常年幼時便死於地熱礦難。出於對犧牲炎作的尊敬,而非僅僅是對孤兒寡母的同情,舒暢一家自礦難發生的第二天起,就將冉和他母親視若至親。舒暢的母親,每次為女兒縫製衣物時都會為冉也準備一件。同時,舒暢從小和冉共享她的書籍,玩具以及地下世界非常珍貴的甜點。   起初舒暢對此即不滿又困惑。顯然,要求一個剛滿5歲的孩子與他人分享父母的愛太過苛刻。父親一直向她解釋,炎作們的工作對整個世界運行的關鍵性,以及他們堅持這份工作所承受的風險。並告誡她,他們所作出的犧牲,是足以令所有人始終尊敬他們的。其他人應隨時給予他們必要的關照。   但這些高深的道理隻會讓年幼的孩子徒增困惑。實際上,真正令年幼的舒暢改變看法並真心接納冉的,不是這些聽上去縹緲虛無的說教,而是冉本人。   那是舒暢6歲時,她終於因無法獨享母親的愛而爆發了。   那天舒暢的母親為她和冉準備了“入冬”的新衣。一大早便將冉的那件送到他家。冉的母親匆匆謝過後便繼續回屋睡覺了。   自丈夫和長子離世後,冉母時常在熱熔鎮通宵達旦地工作。長時間不規律卻高強度的工作,導致她在家時,永遠半睜著眼睛,睡眼惺忪,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迷離狀態。周圍的人也理解她的難處,舒暢母親自然也是,並未在意她的‘冷淡’,送完衣服後便回家了。   然而她們都未察覺的是,這件新衣已被舒暢剪斷數條線頭,隻要稍加用力衣服就會被扯成幾段。舒暢家族往上三代都是織作,因此年幼的她早早掌握了基礎的紡織技巧。而這就是她的第一次實踐。   起初一切如常,冉和舒暢照常乘坐軌道電車前往位於地下蜂巢的學校。但在路上,冉遇到了忘加冬衣的同學——煌。麵對不住顫抖的夥伴,冉將包中還未穿的新衣遞給了他。   “我媽媽今天塞了件新衣服在我包裡,但是忘了告訴我,我正好多了一件。”   在冉打消了煌的顧慮後,他也就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好意。但是不出意外的,他剛穿到一半,隻聽嘶的一聲,這件新衣便極其絲滑地裂開了。   正當同伴驚愕地呆呆立在原地時,冉接過衣服仔細看了看。然後他平靜地說:   “我覺得我們可以把它再撕開些,變成寬布條,你可以用它在外套裡麵纏住自己,多裹一層,應該也會很暖和。”還沒等他的同伴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開始動手撕起了衣服。   最後,他們如此做了,效果竟意外得不錯。   但回到家後,迷迷糊糊的母親見到冉拿著已是布條的衣服走進家門,盛怒之下的她沒有追問,直接上去便用力甩了冉一記重重的的耳光。冉沒有說話,也沒有哭,隻是看著母親咒罵著捧著衣服回屋想著如何補救。   幸運的是,煌擔心自己撕壞了冉的衣服會讓他回家難以交代,便將整個事情經過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他母親沒多久便登門解釋了一切。了解到事情真相後的冉母,在送別煌的母親後,便抱住冉大哭了一場。那是冉自父兄離世後再次見到母親哭得如此傷心。   這件事自然很快便傳到了舒暢家。舒暢母親要回來衣服仔細檢查一番後,立刻便知曉了真相。她叫來舒暢,沒有打罵和責罰,隻是將衣服放在她的麵前。母親的沉默在此刻卻是如山崩地裂般響亮,母親失望的眼神如地熱爆燃般灼熱。這都不斷拷打著年幼的舒暢。那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極度的鄙視和厭惡的情緒。   第二天,舒暢拿著修補好的衣服去冉家準備向他道歉。冉遠遠看到她拿著衣服走來。當她來到他麵前時,舒暢將衣服遞給他,卻漲紅著臉說不出話。   “謝謝你和你媽媽做的衣服。”冉先一步開口“我爸原來的學徒送了一本新的書來,你要一起看嘛?”   “什麼書?那種都是數字和圖的書嗎?”舒暢低著頭,喃喃著沒有看他。   “不,沒有數字,全是畫。有好多種顏色呢。你會喜歡的。”冉拉住舒暢的手便往家裡走去。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舒暢之前復雜的情緒一掃而光。或許此刻之後,她對冉再也沒有了能稱得上是“復雜”的情緒了……   (下一節)   “我就說很簡單吧”望熾用布擦去滿頭的汗珠,笑著對舒暢說。“你一會兒回上麵碰到冉工時,記得告訴他,我上半天的科目是第一名。對了,一定別忘了提醒他,我是少數幾個沒有忘‘確認記錄’的人。”   “告訴他,他也隻會點點頭,說‘這不是應該的嘛’。”舒暢模仿冉冷淡的語氣,說完也笑了。“不過不要得意忘形,還有下半天的考試呢。接下去的考試可就都在煉燧廠考了,那可比在模擬機上考要難得多,也不會像這場這麼快就結束。   我不是炎作,煉燧廠進不去,就陪你到這裡了。記住,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可別給你父親機會嘲笑你。”   此時電梯到了,望熾笑著點點頭,便和其他考生一起進了電梯。他們離開後,長街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望熾的父母在他整個考試的前前後後都完全沒有參與。一般來說,父母都非常重視轉籍考試。因為對大多數同籍父母而言,子女通過了考試也就意味著他們將離開自己,前往另一個籍貫地生活。不同的籍貫所承擔的工作完全不同,這又將進一步導致他們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最後不僅聚少離多,且行同陌路。某種程度上說,轉籍考試也是一場父母和孩子的告別儀式。   但這些都和望熾無關,他和父母的“告別儀式”早在一年半以前,就以非常難看的場麵結束了。現在,冉是他成年前的監護人和導師。然而冉也是考試委員會的委員之一,也就不能陪他一起參加考試了。   舒暢實在不忍心看他一個人異類般站在全部有父母陪伴的考生中。特意找人替了班,請假來陪望熾。   在目送望熾走後,舒暢便準備回甌昌,那是位於長街上方的,一個廣闊的天然涵洞。同時也是溫域涵的主城區,熱熔鎮和嘉織區就是它的幾個鎮區之一。   她站在長街路旁,邊等電梯,邊思考著最近的一些煩心事。   由於她溫和友善的性格,大多數認識的她的人都樂於與她相處。雖然她本人並不喜歡社交,但客觀上,她的朋友非常多,而且在各個領域的都著有關係不錯的人。這也就讓她常常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和八卦趣聞。   近來她一直聽到,關於“地外正發生戰爭”,“地熱不尋常的運動”,“奇怪地震”以及“地外人帶來戰爭”等此類的諸多傳聞。其中,她從不止一個炎作口中得知,地熱目前的狀態不穩定。可當她向冉問起此事時,冉總是用避重就輕的回答搪塞她。這反而讓她擔心起來。   她深知冉絕不會對她說謊,縱使是善意的謊言也不會。因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她看來,冉的含糊其辭更坐實了傳聞。   幾年前,冉在研究燧氣時發生意外,差點死在地熱的前線控製區。之前她就曾問過他,他的研究是否安全。他當時就是如同現在這樣閃爍其詞的。她如今每想到這個事情就會心煩意亂。   叮!電梯到了,打斷了她的思緒。   從電梯中出來後,舒暢又發起呆來。這次她是站在街道邊,等著軌道電車,同時盯著高聳的涵頂發呆。   忽然,她注意到,近千米高的涵頂上方似乎出現了一個,看上去隻有米粒大小的光點。那光點異常的亮,像是一根銀針刺穿黑布,露出一點點皓白的針頭。   她好奇得盯著那光點看,眼睛也不由的瞇成了一條線。   “那是什麼?”她不由的自語道。旁邊幾位等車的路人聽到後,也都紛紛抬頭看去。   “有東西掉下來了!”一個路人伸手指著那個光點驚呼。   隻見光點上滴下了一滴閃亮的物體。那滴東西在滴下的瞬間,通體變成了藍色,其周身一圈都發出刺眼的藍光。同時,它拖著藍色的尾焰,在甌昌空中,如同流星一般垂直地劃出一條藍色軌跡。   十幾秒後,那光點消失在遠處的城際線中。   就在它消失的瞬間,它落下的方向猛地閃出一道強光,一下將整個甌昌全部照亮了。   幾秒後,嘭!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和一陣猛烈的沖擊波一齊到來。舒暢像是被一輛看不見的車迎麵撞上,整個人被向後震飛了數米遠,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的頭重重地砸到了地麵,瞬間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