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個人,在記憶裡是灰色的。 他像空氣一樣,透明而無處不在。 當你覺得他不重要的時候,他突然的抽離,而你像一條魚,被從水裡帶上了岸。 當聽說他可能離去的時候,心臟突然狂跳,跟抽風似的不適應。 雖然沒有感覺到之前他有多重要,但此刻竟然開始有些微微擔憂,大概是自從跟著他之後的工作,沒有之前那麼糟心的緣故。 在印象裡,他總是默默無聞,看著材料或者修改文案,漫不經心又專注。 偶爾他會對我發火,或者暴脾氣。 但是他的怒氣總是在我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這種時候,就覺得他怎麼情緒如此不穩定,漸漸對他有點畏懼。 之前沒有仔細想過,但後來細細思考,覺得他對人性的拿捏,非常精準。 所以我一直都隻能被拿捏,而無法擺脫,甚至生出幾分懼怕和想要躲開的迫切。 “真的非去不可麼?”女同事們打聽著,“還回來麼?難得有個佛係的頭兒。” “聽說是很好的機會,回來說不定可以升職,至少可以漲薪。” 我靠近,裝作打印,悄悄聽著大家的議論,雖然我平時也並不關心這些八卦。 但因為與他相關。 剛來這裡的時候,頂頭的上司苛責而繁瑣,經常一份文稿改到七八遍,又改回原樣。 實在難以忍受,就動了換組的心思。 在美美的引薦下,我找到他,他是組內負責人。 當時他手裡拿了串佛珠,但凡信佛的人,總不至於很壞,至少沒那麼壞吧。 莫名的好感,大概是我也信佛。 “程哥,我想來你們項目,可以嗎?” 他抬頭看我,“我考慮下。” 沒多久,他就調動我過去,我自然成為了項目組內一員。 性格果然佛係,能簡單絕對不復雜化。 隻是偶爾,會頻繁對我發火,甚至莫名其妙暴脾氣。 “陳秋,你這個是怎麼寫的,哪幾個要素還沒搞懂?這裡,這裡,加上主要的要素信息,去改。”他用筆在紙上勾畫,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不耐煩,又恰好地輻射附近幾個組內人的耳朵。 “嗯,我知道了,馬上去改。”大抵是幫過我的人,我既不想跟他翻臉,也不想去用什麼計策讓他難堪,緩了緩情緒,拿著稿子去改。 一次次忍耐,一次次失去耐心。 聽說他走,竟有些鬆了一口氣。 但是也有些擔憂,不知道下個頭兒會不會更難相處。 “嘿,陳秋,聽說張程要走。” “哦,是麼。”我應著。“挨經理罵的日子要到頭了。”笑著調侃自己。 “其實他給人壓力還是很大的,經常控製欲很強,雖然事情少,但是那種壓迫的緊張感太強了。”組內的一個同事對我說,雖然有明顯的試探的意味。 “我覺得他還是很喜歡你的,對你還是挺好的,不像對我那麼兇,你知道的,他有時候懟我。”我笑了笑,職場上吃了太多次虧,也不敢隨意去附和別人的話。 “嗯,是的。但是你沒發現麼,你每次打電話跟家裡人吵架,就是聲音大的時候,他就會喊你去做事,還會用你說話方式來對你。”她提醒似的話語,一語驚醒夢中人。 突然反應過來,好像是這樣。 長期一個人帶孩子,家中瑣事繁多,老人經常不得方法,難免打電話著急,情緒不好。 他原來是在教育我?! 我一時愕然。竟然是這樣的用意,我始料未及。但卻覺得可能他沒那麼討厭,總比那些背地裡議論詆毀的人好。 “你要走了嗎?”再次見到張程,我鼓足不膽怯,試著微笑著問他。 “還不一定,大概吧。”他看著我,沒有壞情緒,也微微笑著。 他溫和的樣子給人感覺還是很好的。 一直以來我都看不清他的樣貌,不知道為什麼即使看了,過不了多久,腦子裡就會起霧一樣白茫茫一片。但是那種熟悉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直環繞。 “恭喜了,可是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呢?好日子怕是沒了。”我調侃著。 他笑笑,“不會的,隻是暫時離開,還是要回來的。” 我愣了下,回來?那意思就是升職了。 不出所料,半年後再見,他升職了。 男人升職有了權力加身,整個人都狀態很好,春風得意。 再次見他,是在單位附近,一人走在中間,人群簇擁。他點著頭,聽周圍的人說話。 印象裡,他還是那個手拿佛珠的樣子。 印象中那個散漫坐在桌前,時不時關注網頁消息,還不時打個遊戲的他,與現在的樣子對比強烈,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我正在打電話,看他在忙,就快速離開了。 再次提到他時,他已經成了總部的分管負責人,不再是曾經小組的負責人。 譚清告訴我要仔細一點做事,不要亂說話,否則要被調離總部,嚴重的可能會辭退,並且告訴我是在他們分管領導會議上,張程指出的我的問題。 我錯愕了一陣,腦袋砰地一聲驚雷,遲疑著問,是他的意思嗎? 譚清不解地看著我,說應該也不會,他隻是提醒你注意下自己言行,不然他也保不了你。但是他也說過,盡量不讓任何一個人離開。 竟然要調離我?是他的意思? 我微微皺著眉,思考著,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雖說業務不是特別強,但不至於如此差吧,也不至於墊底麼?怎麼可能。那麼多不乾活的人,怎麼會是我? 從未設防的人,突然給了你一箭,那感覺簡直酸爽。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賤,原來不當回事的過往,竟然都如同放電影一樣走馬燈似的從腦子裡呼嘯過去。 記得那時候李建跟我鬧離婚的時候,曾一度崩潰,夜夜難眠。 加班到半夜,回到寢室,突然覺得不可抑製地難過,失聲痛哭。哭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有人走動的聲響,才想起張程似乎在隔壁。 尷尬起身去洗漱,走到衛生間碰到從隔壁出來的張程。 他悄然看了一眼,裝作若無其事,走進男廁。我快步走進女廁,洗臉冷靜。 那晚,不知道是吵累了,還是因為知道隔壁有人,竟然在靠墻壁擺放的床上很快入眠,雖並無交集,卻莫名有種踏實的感覺。 一直都很怕黑,常常在加班夜晚輾轉反側,直到困到不能再困,才關上燈,然後慢慢入夢。 後來加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開始慢慢穩下心,睡得踏實安穩。大概也是習慣了這種隱形存在。 有一次,加班到飯點,張程邀約我們去吃飯,很意外。 大家都去了,我因為家裡的事情不太想去。然後在被勸說下才去了。 吃得很豐盛,美食當前,我覺得心情也好了很多,大快朵頤,不知不覺吃了很多,吃到後麵竟有點肚子脹。 現在想起來,才恍然記得,他坐在我的對麵,一直看著我吃飯。開始微微皺眉,看到我動筷子的時候,微微笑看著我。 到最後,我還在吃,他已經放下筷子,他有點眉角上揚,還有點微蹙。大概是他也驚訝於我的食量,以及這種不遮掩大快朵頤的好吃狗行為。 不會吧,想到這裡我竟然有點疑惑,難道他一直在觀察我。 薑美然說,秋秋姐,你沒發現麼,張程那麼做,隻是希望你開心點。 一語點醒夢中人。 他,隻是希望我開心點?他對我難道藏著什麼心思,我有點不解。 內心竟然升起一點微瀾。 我看向鏡中的自己,三十幾歲,雖然不至於老,但也並無少女時期的豐盈美好。 不至於吧?我搖頭,想起李建,瞬間失去信心。 男人這東西,我怕是沒有天分去擁有的。 李建,是我的丈夫,他是個外人眼中的好丈夫,能賺錢,性格穩重,隻是因為長期的異地生活,加上我的日漸憔悴,他慢慢剝離了我的生活。 家中瑣事全部落在我一人之肩,他並無任何關心,也似乎沒有想過調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