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石頭圍墻抹上黃泥雜草，外加兩間刮風漏雨的小屋。這就是瑞豐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地方。 　　黃泥灶臺上架著一口鐵鍋，這是家中唯一值錢的物件，是父親每天起早貪黑，擔山砍柴打獵辛苦換來的。 　　大鍋流轉不知多少手，才從商販那裡買到。鐵鍋的鍋邊缺了一塊，鍋底又打了三塊補丁。下麵補上去的三塊鐵皮不算厚，能夠輕易辨認出來。燒菜時柴火冒出的黑煙從鐵鍋豁口出冒出來，直熏的人眼珠發酸。 　　即便如此，這也是瑞豐最稀罕的物件了，父親在山裡打的山雞，加上瑞豐林子裡撿的菌子，在大鍋中一煮，再撒上一點點鹽巴。對於這對父子來說就是一頓難得的美味了。畢竟這樣的美味一年也就難得兩回。 　　少年所在的村子在大澤東南方。坐落在形似龍首的山峰腳下，從山腰處向外凸起一塊巨巖，巨巖中心有一泉眼，泉中水澄澈見底甚為甘洌。即使是遇到乾旱時節，泉水水位依舊沒有下降。 　　順著傾斜的巖石表麵，溢出的泉水不斷向下匯去，漸漸形成一股細流從山間飛躍而下。 　　在飛落山澗的泉水沖刷下，不知經過多少歲月，龍首山山峰腳下出現了一汪清潭，遠遠望去，龍首山山環水繞遙連群岫，四水歸潭銀鱗淺戲，翠環列列望之不盡。當真是一番盛景。 　　即便如此，若非每年秋收後稅務，便是負責稅務的官員也是不願來此。朝廷收上稅收。除去截留部分用於維持運轉，給官吏們發放薪俸，大部分所得皆要上交給統轄一方的修仙宗門。 　　修仙宗門轄境內往往有數個王朝，多數王朝皇帝背後都有修仙宗門的影子。同一宗門內部也並非一團和氣，其中派係林立有的以家族為中心；有的以傳承為一脈，縱橫捭闔或因利益而分或因利益而聚。 　　仙家派係的爭鬥在凡間的體現便是王朝之間的互相攻伐，新老王朝之間得生滅。許多宗門內修仙家族中沒有資質的不成器子弟，被家族老祖送下山去享受一世榮華富貴，開枝散葉。 　　龍首山腳下的村子不大，林林總總幾十戶人家。瑞豐與獵戶相依為命。娘親在生下瑞豐是就因為難產走了。獨留下鰥夫獵戶與剛出生的兒子。 　　一出生就失去娘親的孩子艱難的活了下去。與瑞豐同年出生的，還有一個叫鹹陽的娃娃，約莫比小瑞豐大半歲，還沒斷奶。一個村子內，沒什麼外人。鹹陽的母親不忍看到早早失去母親的瑞豐就此夭折，就把孩子要過來一起帶。 　　年輕獵戶對此感激不盡，此後鹹陽的家中，隔三差五總會多出一些野兔野雞，還有硝製好的獸皮。 　　瑞豐出生那天正下著大雪。剛生下來時才三斤多一點。餓的哇哇大哭，急的獵戶不知所措。妻子因為難產走了，甚至連口奶都沒喂上。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個孩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瑞豐家中的鐵鍋就是那時候攢下來的。獵戶的妻子還在世時，就想著有一口鐵鍋用來炒菜做飯。 　　聽村中婦人閑聊說城裡的老爺家中都是用鐵鍋炒菜，做出來的飯菜那叫一個香。比用陶罐一鍋雜燴好了太多。隻是一個鐵鍋的價錢都夠買幾百個陶罐。 　　直到快要臨盆時家中終於換上了鐵鍋。 　　獵戶攢夠了錢，終於為家中置辦了一口鐵鍋。但是那個心心念念想要鐵鍋的人已經留在了昨天。 　　鐵鍋平常是不用的，盡管它就在黃泥灶臺上。 　　每年隻有瑞豐生日，年輕的獵戶才會在灶臺上生火炒菜。 　　一個常年砍柴打獵為生的糙漢子，光是帶大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子就已是件難事，炒菜的手藝可想而知。每逢此時，漢子還會從城裡帶兩壺酒回來。 　　瑞豐和年輕的老爹圍坐在鐵鍋邊上，一大一小夾著鍋中的食物。漢子夾著肉喝著酒，等到兩壺酒下肚，滿臉通紅的漢子往地上一躺，不住嘟囔著：不就是個鐵鍋，炒菜也沒你說的有多好吃。 　　離村不遠處便是那流泉飛瀑的龍涎潭，據村裡的老人說，這裡本來是沒有山的，突然一夜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過後就成了如今的樣子。 　　每逢夏秋時節，龍涎潭魚蝦漸肥，村中的孩子們就結群來此抓魚摸蝦。鹹陽走在前麵，瑞豐背著一個小小的竹簍跟在身後。 　　屁大的孩子，能夠抓到什麼，隻是找個借口來此玩水。一群孩子脫光了衣物跳入水中，水溪清淺，最深處不過及腰。 　　小潭清而見底，潭底小魚三兩可見。瑞豐伸手往石縫摸去，手指邊似有動靜。瑞豐驚喜，平時魚兒總是在指尖溜走，經常被人恥笑。這次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瑞豐兩隻小手，緩緩沿著溪底石縫深處摸去，小手五指微微張開，宛若天羅地網兩麵包抄。瑞豐雙手一合，本以為勝券在握，正要高呼慶賀。不料小手吃痛，慶賀的聲音變成了哇哇大叫。 　　小瑞豐疼的直甩小手，手指上還掛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螃蟹。螃蟹一隻鉗子掛在瑞豐手指上，另一隻不停揮舞著，似是在耀武揚威。瑞豐氣呼呼取下螃蟹扔進岸邊的背簍，今晚就吃蒸螃蟹。一旁孩子們見狀，哈哈大笑起來。 　　梟水遊樂，童年野趣盡在於此。鹹陽隻比瑞豐大半歲，二人摸魚的本事卻是天差地別。 　　寒來暑往六年風霜，年輕獵戶艱難帶大孩子。 　　修仙宗門，每十二年收取一次山下王朝供奉，與此同時，仙人們會隨著王朝稅務官走訪各村落，尋找適齡的有修仙資質的種子。 　　明宗十二年一次收取弟子，是大端王朝極為重視之事。除了繳納歲賦之外，明宗每在大端王朝收取一名弟子，便會為那弟子的家鄉減免部分稅收。 　　山上修仙極為重視資質，有無靈根更是天壤之別。極大多數凡夫俗子既沒有資質，也無靈根。有人擁有資質卻無靈根，就像那鄉裡豪富走至山窮水盡，空有錢財無處可花；有人擁有靈根卻無資質，雖可修行卻大道布滿荊棘，泥濘崎嶇艱險重重。除此之外，資質靈根更是分三六九等，如那錢財多寡，路行難易。 　　村子的村長是個約莫六十出頭的老人，身形佝僂拄著一根老木拐杖，右手半截袖子空空蕩蕩。聽村裡老人說，村長早年曾出過郡城，在那所謂的江湖上闖蕩，也掙了不少金銀。 　　後來不知怎麼被人拉在板車上送了回來，就再也沒出去過。靠著曾經闖下的家當，倒也衣食無憂。 　　明宗開山收徒是一件大事，經歷過幾次的老人對此充滿期待。若是有幸能被仙師選中收為弟子，從此以後全家不說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亦不在話下。 　　何況縣村郡城也會各有賞賜。找書苑 wｗw.zhaｏshuyuan.com 正是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隻是村裡口耳相傳的記載裡從未有一人入選，否則全村幾十戶人家也不必住在此處偏遠難覓，道路難行的荒山野嶺中。 　　平常時日，小村生活甚是平淡，明宗收徒，讓平靜的小山村變得熱鬧非凡。盡管一直以來並未有孩童入選，但依舊不影響村民的熱情。 　　讀書寫字走科舉考試的途徑當官發財，以村中的條件想要聘請私塾先生都困難，整個山村隻有村長家有兩本閑書。 　　明宗收徒不會考慮學識，隻看重資質靈根。萬一有仙人看中了自家孩子，那就是一步登天惠而不費的事情。 　　此時正值盛夏，距秋收尚有三月光景。瑞豐提著簍子回到家中，被父親告知接下來幾個月要跟隨村長讀書寫字，學習一些規矩。 　　山中仙人隨心所欲，視凡人如螻蟻，稍不順意，動輒打殺。更有魔道修士，殺人取血，屠城滅國更是尋常事。因此一些必要的規矩不可不學，對前來的仙師要保持敬畏。 　　這些事情是獵戶從村長那聽說的，獵戶又把自己聽到的仔仔細細告訴小瑞豐，有時重點的還會多講幾遍。 　　鐵鍋中燉著一條大青魚，還有一塊囫圇劃碎的豆腐，獵戶隻是稍稍撒了點鹽，魚肉的香味不可抑的飄散開。青魚是和漁夫換的，豆腐是在集市上買的。月亮還掛在天上時，獵戶就帶著收獲趕往市集。城中的大集每三天開一次，小集兩天開一次。 　　瑞豐端著碗，看著鍋中香氣四溢的大魚，咽了咽口水。 　　至於父親說了什麼，隻管點頭應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