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開辦私塾，簡直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說是私塾，但是連用來讀書的學舍都沒有準備。十來個娃娃，就蹲在村口的槐樹陰下，聽著老村長講當年行走江湖的事跡。 　　識文斷字方麵，村長也沒讀過書，唯一識得的幾個字，除了一個酒字，就剩下自己的名字了。 　　與其說是學堂，倒不如說是一座小小茶樓。村長是那茶樓裡的說書先生，孩子們則是臺下的看客聽眾。說書先生所講的，就是一些規矩以及行走江湖積攢下的經驗。 　　槐樹陰下的孩童嘰嘰喳喳，鹹陽扯著瑞豐問道，“昨晚的螃蟹味道怎麼樣？” 　　瑞豐氣鼓鼓道，“我好不容易開張了，哪裡舍不得吃。等抓到下一隻就吃掉它。” 　　鹹陽嘿嘿一笑，“那是，大家都不下餌，唯獨你一個不僅下餌，還下肉餌，難怪能抓到大家夥。” 　　聽了一番怪話，瑞豐正要爭辯幾句。村長清咳一聲，示意孩子們安靜。 　　平日裡瘋慣的孩子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平時誰都不怕，但是遇見這個不怒自威，走路都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氣質的村長，不僅是孩子們怕，有時村中孩子們的父母都要打怵。 　　老村長坐在青石上，緩緩開口道。“孩子們，你們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嘛？你們知道外麵的城鎮有多大嗎？你們知道外麵的房子什麼樣子嗎？你們有沒有想過去外麵看看？你們有沒有想過人在天上飛的樣子？你們想不想讓爹娘過上好日子？” 　　老村長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在此之前，在孩子的世界裡，這些問題是從沒有被提及的。若非村長問起，也許這輩子也不曾想過。 　　“村長，我聽爹娘說，外麵都是吃人的妖怪，他們還說那些妖怪比咱們村後麵那座龍首山還要大。就咱們村子裡麵這點人，都不夠大妖怪塞牙縫咧。”二虎名字中帶個虎字，但是性格卻不似老虎，反而像是溫順的兔子。 　　“村長村長，我知道！我知道！外麵的城樓據說有好幾個老槐樹那麼高，城裡的人比咱們河裡的石子都要多。聽說城裡人穿的衣服叫綾羅綢緞，比我們穿的衣服還要滑。男孩摸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在上麵抹了一把，麻布衣粗糙的快要磨破了皮。而且他們一頓飯花的銅板，夠買下咱們幾座村子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村外麵闖蕩，出人頭地。”說話的孩子叫李默，曾跟隨父母去外麵趕過幾次大集。可以說在幾個孩子裡麵見識最廣的。 　　“村長，真的有人可以飛嗎？要是可以飛，以後我再跟鹹陽爬山就不用走路了。到時候翅膀隻要呼扇幾下，一下子就到地方了。”每次往後山跑，瑞豐年紀最小腿腳最慢，總是被嫌棄拖後腿。瑞豐說的眉飛色舞，仿佛自己已經飛起來了。 　　幾個孩子各說各的，有的說皇帝家種地用金鋤頭，每天都有大蔥餅吃；有的說不對，皇帝家天天都是吃肉的。很快各種聲音亂作一團。吵得不可開交。 　　“好了，皇帝家種地不用金鋤頭，而且也不用種地。他們也不吃大蔥餅。再過兩月仙人過來收徒，你們就能看到仙人飛天了。這種神仙中人，往常可是看不到的。到時候仙人來了，你們幾個小家夥要老老實實，不能直視仙人。仙人問什麼就答什麼，仙人讓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明白嗎？”饒是不怒自威的村長，嘴裡說起仙人時也是神色恭敬。 　　“村長，你見過真正的仙人嗎？”瑞豐好奇的問道。 　　“自然是見過的，仙人每過一輪就會來招收弟子，算一算已經過去四輪了。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仙人時，也是與你們這些小娃娃一般大小。仙人腳踩著長劍，從老龍山那個方向破空而來，比那飛鳥還要快。當時跟在仙人身邊有一對年輕男女，那叫一個好看。還有一個大肚子的稅官，那個稅官從飛劍上下來的時候，腿都軟了，一個踉蹌就摔坐到地上，半晌爬不起來。”說起此事，村長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鹹陽聽到那稅官嚇得坐到地上，開始哈哈大笑。不是跟那人有仇，而是這幾年每當秋糧成熟稅官過來收稅，總要克扣些去。美其名曰火耗，前年發了水，莊稼淹了大半。別說交稅，差點連人都要餓死了。村子裡最慘的一戶就數鹹陽家了，就他家的地淹的最嚴重。幾乎是顆粒無收。稅官不依不饒，要他家補齊課稅，不然就要抓去坐牢。 　　也虧得山林中野物眾多，讓獵戶養活娃子還攢下了一些餘錢。就這樣大家夥東拚西湊，拆東補西，總算把那一年熬過去了。但是自此之後，鹹陽對稅官就深惡痛絕。所以當鹹陽聽到那個胖稅官的醜態才會哈哈大笑。盡管那並不是同一個人。可是小孩子哪裡在意這些，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稅官一樣胖。隻管哈哈捧腹大笑就是了。 　　“等仙人來後，你們就懂了。接下來兩個月你們就跟隨我打熬拳腳，哪怕沒有被仙師選上，也能強身健體，將來多把子力氣也好養活自己。總比你們爹娘在地裡刨食強。” 　　孩子們一聽要學拳腳功夫，找書苑 wwｗ.zhaoshuｙｕan.com 頓時高興地不行。小小的年紀活蹦亂跳，正是無拘無束的時候，真要坐在板凳上乖乖念書，屁股上就要長那癢癢蟲。 　　“不過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我給你們請了一個教書先生，那可是城裡的秀才。再過兩天就會趕過來。萬一哪個娃有幸被仙師選中了，給你一本秘籍卻連字都不認得，那不讓人笑死了。” 　　“行了，今天你們去把王鐵匠家收拾出來。那是以後以後咱們上課的地方。你們要是誰敢偷懶不好好拾掇，等我下午過來，小心夜晚回家屁股開花。都散了吧。” 　　幾個孩子一聽，頓時如鳥獸散。 　　王鐵匠是村裡出了名的手藝人，瑞豐家鐵鍋的三塊鍋底就是他給補的。當初獵戶拿著破爛的鐵鍋過來，王鐵匠還以為他是故意過來消遣自己的。前年朝廷招收匠做藝人，因為王鐵匠打鐵是把好手，連同老婆孩子就被一起拉走享福去了。聽說要去很遠的地方，以後很可能回不來了。王鐵匠一咬牙就把祖傳的幾間屋子賣給了村裡。 　　屋裡離了人就不是個家了，蚊蟲鼠蟻之類都要過來吃拿卡要，甚至定居於此。一會功夫，幾個孩子就拿著工具在王鐵匠老宅門口匯合了。 　　鹹陽手裡拿著掃帚，瑞豐跟在身後端著木桶。鹹陽神色凝重。 　　“將士們，今日一戰關乎夜晚屁股們的生死，不可不慎重。大家隨我沖殺進去，掃清這些蠅營狗茍，還江山一個太平安樂。沖啊。” 　　說著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段子，鹹陽一馬當先沖了進去，瑞豐緊隨其後抱著木桶。 　　“沖啊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