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退去,江麵終又歸於平靜。百姓都已散去,五柳亭也已人去亭空。楚江郊外一片寂靜,落日的餘暉撒在江麵上,金光閃閃,好似披了一層金紗。江堤濕漉漉的,那是江潮留下的痕跡。 江堤之上站著一個人。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或許是白天隨同觀潮的人群一起來,或許是傍晚人群散去之後獨自,又或許他一直就站在這裡…… 一襲有些陳舊但很整潔的白衣,一頭略顯淩亂的長發隨著江風舞動,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宛如刀刻的堅毅麵孔,頜下稀疏的胡茬為這張臉添上了些須滄桑的色彩,讓人拿不準他的年紀,一雙眼睛卻是清澈如水,似可從中散發出光芒一般。晚霞的光芒裝點了江麵,也在他的身上罩上一層金輝,若不是偶爾發出一聲輕嘆,隻怕他就要成為這裡的一尊雕塑了。 “潮來天地動,潮去萬籟空。世間浮華夢,盡付江流中!” “啪啪啪”,身後一人拊掌,“好一句‘世間浮華夢,盡付江流中’!”聲音清亮悅耳,赫然一身紅衣,卻與慕容芊芊不同,若慕容芊芊是天生明亮艷麗,此人卻是天然一股英氣勃發,不讓須眉。那人卻絲毫未因身後憑空多出一人感到意外,隻是一聲長嘆,閉上雙眼,再次歸於沉默。 紅衣女子走近此人,眼睛不自覺掃了一眼江堤,潮水撲打江堤是她親眼所見,可是此人身上衣衫及腳下三尺見圓的地方,是乾的!而看此人的狀態,顯然不是刻意為之。 “安兄,天色不早了。” 被叫做“安兄”的人微微頷首“那便回去吧。”轉身與這紅衣女子結伴行去。 翌日,楚江城內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青鳳樓內,一十八名彩衣少女上下穿梭,招呼著南來北往的客人,宛然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為青鳳樓增色不少。不過往常每天一定會出現在青鳳樓的慕容大老板今天卻一直沒有出現,使得不少人心下暗暗惋惜。 慕容芊芊在哪?她就在青鳳樓! 青鳳樓共有四層,地下一層作為倉庫,一樓麵向普通百姓。若是想到二樓,就需先付紋銀十兩的訂金,這就已經完全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承受的起了。二樓的雅間,就隻有家世顯赫,一擲千金的王孫公子爭相搶奪了。二樓還有一間特殊的雅間,無論外麵如何火爆,這裡絕不對外開放,隻有慕容芊芊親自邀來的貴客才可以進入,而劉穆顯然是不多的幾位貴客之一。現在,劉穆和駱潮就坐在這間雅間裡。慕容芊芊不在,劉穆更是唯一一個可以帶人進入這間雅間的人,當然,他能帶進去的人僅限“楚江四少”。 青鳳樓還有一層三樓。這一層對外宣稱也是倉庫,而其實是慕容芊芊的住處。慕容芊芊在楚江有一所大宅,這在楚江也並不是什麼秘密。楚江人也理所當然的認為慕容芊芊就住在那裡,而包括劉穆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慕容芊芊實際上很少回那座宅子,她真正的住處就是這青鳳樓的三樓。用慕容芊芊自己對青鳳樓眾人的解釋是,“方便照顧生意。”真的假的不知道,隻知道她順便禁止了青鳳樓所有知道她這點小秘密的人向外傳遞這個消息。如果有人將這秘密外泄,慕容芊芊將會毫不介意收走他(她)的舌頭。此時,慕容芊芊就在三樓,事實上,自昨晚城外觀潮回來,她就再沒有離開這裡,隻是今天一早就讓小蝶對所有人宣稱她今日不在。 樓下,那間特別雅間內。 “二哥,我看你的魂兒已被那慕容姑娘勾走了,隻一天見不到,便這般沒精打采。”駱潮笑嘻嘻的說道。“三弟不要亂講。”劉穆淡淡回了一句,雙目確實顯的無甚光采。劉穆生長在南楚皇宮,自幼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一身文韜武略放眼南楚可謂是及者寥寥,父皇劉琮對其也是極為滿意。大皇子劉穗十四歲那年便因病夭折,其他幾位皇子或年紀幼小,或才能有限。劉穆雖身為楚江王,實則早已是南楚朝堂默認的太子人選。所以劉穆並不缺對其千依百順投懷送抱得各色女子。隻到了楚江,潑辣精乾又明亮艷麗得慕容芊芊給了他與尋常南楚美女不一樣的感覺。雖然慕容芊芊總是不聽他的話任性的叫他“二王爺”,但她的開朗,大方,乃至潑辣都讓他迷醉。他喜歡慕容芊芊,希望可以抓住那活潑的紅色倩影,可她太調皮,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他的努力落空。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張手可得的誰會珍惜?世人的通病! “大哥今日去了軍營,老四不知跑到哪去風流快活,剩下二哥你,還被慕容姑娘勾走了三魂七魄!無趣,當真無趣的緊!”駱潮喝著悶酒,發起了牢騷。 “三哥可冤枉我了……”竟是柳隨風的聲音傳了進來。 “四弟!”駱潮站了起來,臉上掩不住的喜色——他這酒實在喝的太悶了! “怎麼,二哥,有心事?”柳隨風問道 劉穆回過神來,見到柳隨風一臉笑意的坐在他的對麵,“原來是四弟來了,愚兄並沒什麼心事。” “二哥,才隻半天沒見啊,嘖嘖嘖嘖!”柳隨風說著,自己倒了一杯酒,還未及喝,忽然外麵響起了一片嘈雜的聲響! 二樓大堂,一位衣飾華美的黃衫公子獨坐一桌,身旁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正在圍打一個老乞丐。青鳳樓二樓的丁掌櫃正在桌旁一個勁兒的賠不是! “雅間滿座,少爺我忍了,誰讓我認你們青鳳樓這塊招牌呢……”黃衫公子氣呼呼的一指那老乞丐,“可你看看,堂堂青鳳樓的二樓居然放上來個老乞丐,弄臟了少爺的衣裳,掃了少爺的酒興,你倒說說,這青鳳樓是能不能開了!” “魯公子您息怒,息怒,您可千萬別這麼說……” “啪!”這魯公子將酒杯狠狠摜在地上,“少爺不管,今天不讓你們慕容老板出來給我解釋清楚,你們休想少爺我善罷甘休!”說來說去,這位魯公子是為了見慕容芊芊借題發揮! “哎喲,我的魯公子,魯少爺,魯爺爺!我們慕容老板她今兒真不在,您讓我上哪找去!”這丁掌櫃直是欲哭無淚…… 這位魯公子一副今天見不到慕容芊芊就砸了青鳳樓的架勢,斜斜看了旁邊幾位賣力的家丁,篤的又是一火! “你們幾個飯桶乾什麼吃的,給少爺在這玩呢!”也難怪,四個人圍毆一個老乞丐,可偏偏拳腳都落到了地板上,動靜是不小,可連那滿地亂滾的老乞丐的衣角也沒碰到。四個家丁也是鬱悶至極,平時四人跟著魯大少爺橫行霸道,那是所向披靡,四人圍毆一兩個老人孩子那也是得心應手,偏生今天在這個老乞丐身上栽了跟頭,腳底板跺的生疼,卻怎麼也踩不到那老乞丐身上! “錯錯錯,不是您這幾位‘愛將’在玩兒,而是車老前輩在玩兒。” 魯少爺一回頭,竟是駱潮與柳隨風兩人從裡間走了出來。這二人聽得外麵嘈雜一片,便丟下劉穆讓他一個人在那發呆,出來看熱鬧。結果出來一看,二人不覺相視莞爾。柳隨風聽那魯少爺向家丁發火,便忍不住接了一句。魯少爺聽了這句話,尚在想“車老前輩”是何許人也,又聽得身後響起“砰砰,咣當,哎喲,哎呀我的媽哎!”這等奇怪聲音。再一回頭,那老乞丐已是坐在桌上,拿起了酒壺對著嘴兒喝上了,而他那幾個“愛將”則是抱著自己的腿滿地打滾。魯大少爺頓時慌了神,隻不知招惹了何方神聖,名滿南楚的“楚江四少”他如何不識?既讓四少的柳隨風稱之為“前輩”,又在抬手間就收拾了他仗之橫行楚江的“四大金剛”,饒是他橫行霸道慣了,此時也反應到這老乞丐怕是有些來歷。 “額,這個,車——車老前輩……”現在的魯大少爺哪還有什麼今天不見到慕容芊芊就不善罷甘休的驚人氣勢,一心隻想著能如何讓自己在這“不慎”招惹上的瘟神麵前逃過一劫,至於他剛才那瞬間想出的“慎而又慎”的能見到慕容芊芊的計劃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嗬嗬,這個這個,如蒙車老前輩不棄,這桌酒菜就當是我請了。”這魯大少雖混,反應相當不慢。柳隨風這時已走了上來,先對那老乞丐施了一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老乞丐恍若未見,自顧自地捧著酒壺喝酒,左手又伸到桌上摸了個雞爪子,顯得甚是忙碌。柳隨風微微一笑,並不在意,轉過身來對魯大少說道:“車前輩既然接受了這桌酒菜,就說明他老人家寬宏大量饒過了你,快快滾吧,別忘了給老前輩再上兩壇好酒。”魯大少聞言急忙看了看那位“車老前輩”,“車老前輩”正喝酒吃肉忙的不亦樂乎,並未露出反對的意圖。 “丁掌櫃,快,給車老前輩上兩壇上好的美酒!”說完,也不管丁掌櫃詢問他上什麼酒,丟下兩錠銀子,帶上鬼哭狼嚎的“四大金剛”奔向了樓梯口。 樓梯口靠坐著一個胖大和尚! 按照往常,魯大少定是極為霸氣的一指,“四大金剛”一擁而上,將這不開眼的和尚打個七葷八素!可是今天剛惹了個瘟神,“四大金剛”又已帶傷,顯然不適合硬闖,一時間幾人愣在了那裡。 那和尚自己站起來了。 魯大少懸著的小心肝兒微微平穩,隻覺得這和尚有見識,有禮數,有……等等,這和尚說話了。 “那小子讓你們幾個滾,聽著!是‘滾’!” “什麼!”饒是反應很快的魯大少這次也沒反應過來。 “既是不懂,那佛爺今天就教教你們幾個!”說罷,一把揪住魯大少的衣領,將魯大少爺順著樓梯丟了出去! “你們幾個,是自己來,還是讓佛爺動手?”那大和尚回頭對“四大金剛”問道。“四大金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的抱住腦袋,自己順著樓梯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