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少卿,南楚顯德二年武進士,武藝在同年武進士中並不彰顯,然其人熟讀經史,雅擅軍略,又誌在沙場。時任南楚兵部尚書的季常評其有儒將之風,特招入南楚皇城禁軍任西園校尉。不數年,升任禁軍偏將。顯德五年外調,入寧江大營任水軍統製之職。履職後訓練士卒有方,且向兵部工部建議改進了南楚水軍引以為水軍基石的鐵甲艨艟。於顯德八年三月,因著南楚寧江大營統帥周維雍年老去職時的一封薦書,破格接任寧江大營統帥一職。七年的時間由一名校尉升至一營統帥,在這幾年無甚戰事的南楚殊為不易。 此時餘少卿接掌寧江大營已經一年有餘,若是尋常將領,即便是李雲堂在南楚武林聲望頗隆,大多也隻是當做門派仇殺江湖爭鬥而置之不理。可餘少卿在左觀壽向他麵陳經過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歹人偽裝城衛軍接應的細節。魔門計劃之嚴密,行事之大膽,都讓餘少卿隱隱感覺到不安。如今隻是年過三旬的餘少卿雖比下屬左觀壽年輕了不少,但卻於左觀壽有知遇之恩,不然很難說左觀壽是否會將有歹人混入城衛軍的細節如實告知。 聯想到李雲堂被滅門這件事會在南楚武林引發的震動,嗅覺敏感的餘少卿當即派人向兵部加遞了一道六百裡加急的呈文,雖說看起來有些小題大做,但餘少卿此舉暗暗存了試探之意。然而,直到魔門邀戰傲劍門的消息傳遍南楚,餘少卿也未等到兵部的絲毫回饋。對餘少卿來講,哪怕是說他小題大做的回文斥責也比如今這個反應更讓他心安。所以,雖然他的消息來源並不如楚江眾人那般豐富,但屬於一名優秀將領的直覺讓他愈發覺得不安起來。 寧江大營中,他用了些手段做了排查,沒有什麼發現。左觀壽的城衛軍在他的授意下也有暗中動作,但除了早已尋回的那兩具被扒了城衛軍服飾的屍首之外就沒有更多發現了。終於,思來想去之後,餘少卿決定遣左觀壽回建州述職。左觀壽上午接了餘少卿的諭令,略作思索,傍晚便來至李府,邀車哲安問等一同前往建州。 車哲與凈明在聽到魔門邀戰南宮雁的消息之時,本就存了前往之意,現在見左觀壽前來相邀,二人當即答應。古天嬌自然也不會想放過這樣的熱鬧,唯有安問,在是否帶李秋然一同前往的問題上猶豫了良久。 “安兄,秋然她,早晚要麵對魔門的。”古天嬌望著安問。 “我自然知道……” “師父!”李秋然突然從後堂跑了出來,跪在安問麵前。“求師父帶徒兒一並前往。徒兒一定聽師父、古姐姐和兩位伯伯的話。徒兒知曉師父擔心什麼,請師父放心,徒兒曉得輕重,在習練武藝有成以前,徒兒斷不會胡來的!”安問見李秋然如此說,也就隻得答應。眾人計議已定,左觀壽仍需留出一天,挑選隨從親衛並交待城衛軍事務,所以眾人約定於五月廿七卯時初刻在寧江城南門集合,一同前往建州。 到了五月廿七清晨,眾人先後來到寧江南門城門。左觀壽身為寧江城衛軍指揮使,依製入國都述職可帶二十名親衛,可是他隻帶了四人隨行,且做了富商打扮,竟是決定在路上隱去官身。安問等眾人並未對此多問,大家簡單招呼過後便結伴而行。左觀壽給眾人都準備了不錯的行路馬匹,大約五日即可抵達南楚國都建州城。 此刻寧江城南門外遠郊的一處山包上,有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遠遠注視著一行人向南而去。直至等到安問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之內,這人才向身後揮了揮手,口中發出了一道尖細沙啞的女聲:“依教主吩咐行事!”言畢隻見她身後的幾處樹叢簌簌而動,而這人也縱身而起,身法迅捷詭異,正是那晚阻住安問追擊水柔之人。 安問等一行人行了多半日,來到了一處名叫安平鎮的小鎮上。小鎮規模不大,但因傍著南楚官道,頗有著幾處茶肆酒家。 “諸位今日就在這安平鎮下榻如何,出了安平鎮繼續南行,多半我們今晚就要露宿野外了。”左觀壽向眾人提議道。 車哲拱手,“全憑左員外安排。”這左觀壽既然決定路上隱去官身,眾人自不好稱他為左大人,一路上隻以員外相稱。 選了一處還算乾凈的小店,左觀壽頗為慷慨的置辦了一桌席麵宴請眾人。菜肴雖不及南楚大城那般食不厭精,卻頗有江湖兒女大碗酒肉的豪氣。凈明和尚諢號“銅彌勒十不戒”,自被逐出寺之後已經久不持戒,與車哲二人均是好酒之人,安古二人雖不似僧丐雙俠一般嗜酒,卻也是來者不拒。一時間,眾人推杯換盞,竟是喝的頗為盡興投緣。 酒酣耳熱之際,車哲談興頗濃,就說了不少江湖往事。席上年齡以他最長,左觀壽久在軍中,於種種江湖軼事自是車哲見聞最廣。直談到武林中的年輕高手,眾人都說到了南楚傲劍門南宮雁的愛徒柳隨風,其人雖然風流浪蕩,但論及劍法輕功都是南楚武林年輕一代的翹楚,隻不知與安問相比高下如何。車哲與四少熟識,最近又數次見了安問出手,便直言道安問畢竟長了柳隨風幾歲,劍法當在柳隨風之上。 安問聞言隻是笑而不語,古天嬌則是撐著緋紅的酒腮饒有興趣地眨著眼睛促狹道,“車伯伯不用太給他麵子,直言即可,您現在也知道了這家夥不是我們神劍山莊中人,那柳隨風可是南宮劍聖的高徒,難道還比不得他麼?” “你這丫頭莫要挑話!”車哲笑嗔了一句,“老叫花與隨風還算熟識,這小子倒不愧南宮老兒的喜愛,如今我要全力勝他須得三百招開外,可畢竟還是能勝的。可是你這位安兄嘛,不是老叫花吹捧,他勝我隻怕是不需要百招的。” 古天嬌聞言故作吃驚,眼睛一閃一閃的又一臉促狹看向了安問。一旁李秋然年幼不能飲酒,但聽得師父被人誇贊則是興奮自豪得漲紅了小臉。安問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隻是淡淡回道,“車前輩過譽了。” 左觀壽此時開言道,“安少俠既非神劍山莊中人,卻不知師承何人?如此年輕便習得了這一身驚人藝業,以大梁境內的尚武之風,竟沒想過去大梁軍中謀個一官半職麼?”他此時對安問生出了些許疑問,若非親眼所見安問行事,隻怕他當即就要懷疑安問可能是大梁派來的諜探了。 安問聞言了然一笑,“左員外不必多慮,安問武藝乃是家傳,性格不喜過度拘束,所以並未在大梁投軍。”左觀壽點了點頭,眾人卻並未注意到一旁的古天驕看著安問露出了一點玩味的笑容。 凈明和尚此時也喝得有些興起,放下酒碗開口道,“若論尚武之風,南楚自是比不得大梁。大梁皇室男兒便是個個自幼習武,到了青壯年從軍者極多。”又轉向車哲,“老酒蟲,若談到年輕高手,你不記得十年前大梁皇室中的那個人了麼?” 車哲聞言,臉上泛起一絲追憶神色,“記得,自然是記得。那時候老叫花仍隻是六袋執事,卻是無緣親歷,未能一睹大梁十三皇子的風采……”言畢又頗有些遺憾落寞的意味。 “若是大梁十年前那件事,左某也是有所耳聞的。”左觀壽接言道,“據傳當初若非這位十三皇子舍出性命一番血戰,現在的大梁皇位之上隻怕並不是如今這位了,隻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車哲輕嘆了一聲,“此事若在當年也算是皇室秘辛,反而這幾年漸漸願意談論的多了起來。敝幫常幫主當年曾親歷其事,聽他說他卻真真是因為這位十三皇子才在十年前那一次留得了性命。” 古天嬌好像突然又被勾起了興趣,“卻不知這位大梁十三皇子殿下當時年紀幾何,如今已經過了十年,他還能算年輕麼?” “嗯,據常幫主所言,當年確實是未滿二十歲的年紀,若是活到如今,恰與安兄弟年紀仿佛。”車哲沉吟道。 安問對此話似是混不在意,微微一笑便端起酒碗繼續喝酒,古天嬌卻繼續追問道,“車伯伯為什麼說若是活到如今,這人已經不在世了麼?” 車哲點了點頭,“以這人當初為粱帝繼位所立下的功勞,如若還活著,大梁必定會多一位權勢滔天的親王殿下的。”大梁皇帝如今年紀不滿四十,春秋正盛,當年與他奪嫡爭鬥的三皇子,六皇子兩派的兄弟都已是死的死,貶的貶。仍有三位皇弟封了郡王,卻皆是當初年紀幼小,並未卷入奪嫡爭鬥的幼弟,現如今都在大梁軍中歷練。 古天嬌嘟了嘟嘴唇,暗暗看了一眼安問,終於不再追問,安問仍是一副混不在意的神色。眾人又轉了話題,直至天光已晚,眾人方才盡興而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第二日眾人仍是起早趕路,出了安平鎮向東南行出數十裡,安問突然縱馬追上了打頭的左觀壽,示意眾人止步,眾人勒馬駐足,左觀壽打量了一下四周,開口笑道,“此處名為桃花澗,倒是我南楚一處勝景,怎麼安少俠想要在此處盤桓一番麼?” 車哲打馬上前環顧四周,他此番南楚之行屢次遭魔門伏擊,警覺性猶勝以往,此時也已發現了不妥。眾人須穿桃花澗而過所必經的一座小木橋上,正當中盤膝坐著一位身形單薄的老嫗!這老嫗見眾人勒馬駐足,森然一笑,“怎麼,諸位被我一個老太婆嚇住了麼?”聲音尖細沙啞,令人聽來殊為不適。 安問翻身下馬,上前數步,“那夜我與前輩匆匆數招,前輩便見棄而去,令晚輩著實遺憾。今日重逢,自要重新討教。” “小子,你眼力不錯,竟然一照麵就認出了我。”那老嫗笑道,“不過今日老婆子無甚心情與你單打獨鬥。木狼,水柔丫頭,你們兩個做事留下的首尾自己出來收拾,老婆子在這給你們壓陣,便已是給了你們天大的麵子。” 旁邊一陣嬌笑傳來,“留下首尾的是他木狼,那李老兒全家的性命人家可是取乾凈了的。三婆婆你說話可不要偏心。”一身黑色妖冶裝束的水柔率領數十魔門寒水堂眾現身而出。 “哼哼,取乾凈個屁,那不是還有個小的留下來麼!”一身褐衣,頭發烏黑,麵容卻枯槁如古稀老人的魔門萬木堂堂主木狼也率眾而出,那夜襲擊後逃遁的赫連勃赫然身在其中,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盯著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