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洲武林稱為“魔門”的混沌聖教曾在百餘年前為禍中洲,當時的中洲大國北魏南晉均遭傾覆之災。而北魏上柱國趙瑞雄,南晉大司馬劉國禎各自收拾本國殘軍,錚錚不屈奮起反抗,各地反抗魔門的義旗紛紛響應,七年苦戰,才讓混沌聖教百年前一統中洲的大計覆滅。除朔山國國運延續至今,趙瑞雄開啟大梁國祚;劉國禎定鼎南楚江山;大梁東北方姬烈整合北方義旗成立北燕;西北方朔山國遭穆鴻分裂成立西秦,就此定下了如今的中洲五國格局。 這五國之間,朔山國與西秦因歷史原因百年間苦鬥不止,已成世仇,無暇東顧。大梁與北燕南楚偶有摩擦,但因其軍力強盛,又占據了中洲最大的地盤,另外兩國都相對克製,從未讓沖突發展到過無法收拾的地步。而南楚劉氏控製著楚江中下遊富庶的魚米之鄉,又對南方羌苗、百越、迦樓、堠濟等部族善加撫慰,這百年來也算是得享太平盛世。 隻不過,中洲其餘四國並不知曉,朔山國表麵上窮兵黷武,與割裂而出的西秦苦戰不休,暗中則已經供奉了混沌聖教一百五十餘年。當初混沌聖教的百餘萬教眾幾被屠盡,但終究留下了種子。朔山國遭西秦分裂,連年戰亂,供奉也不免捉襟見肘。所以時至今日,混沌聖教雖有死灰復燃之勢,但聲勢終究不比從前。並且相對於百年前大張旗鼓地走在臺前,如今的魔門則選擇了控製幕後。富庶的南楚就成為了魔門如今染指中洲選擇的突破口。 十八年前,混沌聖教前任教主樓山海卸任。卸去掌教之位的樓山海卻並未隱世,而是低調出任了朔山國國師。他一生之中隻收了兩名親傳弟子,大弟子易寒山接任教主,二弟子懷正秋任執法堂首座。其時兩人均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混沌聖教在這二人接手後發展有了顯著起色,在大梁雖然四處不順,但於南楚頗見成效,已經將手伸到了南楚皇室有謀反之心的親王身邊。 此次魔門伏擊丐幫襲殺車哲引大梁丐幫高層南下,滅門李雲堂,挑釁傲劍門等一些列動作,正是出於執法堂首座懷正秋的親自謀劃,隻不過這環環相扣的狠毒計策因安問闖入其中,使得寧江兩處均留下了活口,魔門也被迫因此漏出了行藏,不僅讓南楚武林正道提前驚覺,有了敵愾之意,同時也讓在楚江逍遙多時的劉穆等人察覺了苗頭,動身返回建州。因此,易寒山索性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諭令懷正秋伺機拖神劍山莊下水,這才有了發覺眾人動身趕往建州後的這次伏擊,卻不想中了寧江大營統帥餘少卿的謀算。 懷正秋此時見伏擊不成,拖延下去等到餘少卿大軍至此,未免損失過重。此時現身一方麵以身手震懾眾人,另一方麵,他相信餘少卿與左觀壽應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測,不會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之下與魔門徹底撕破臉皮,而此時左觀壽的遲疑,證明他賭對了! 左觀壽沉默不語,懷正秋借機給了魔門教眾一個手勢,秦百榕恨恨說了聲“撤!”,便與木狼水柔二人率領所餘不多的教眾動身撤離。安問扭頭望向左觀壽,左觀壽微微搖了搖頭,懷正秋見狀解顏一笑,沖眾人拱了拱手,“如此聖教執法堂首座懷正秋在此謝過左指揮使與餘營帥,安少俠,我們後會有期!”便即起身退走,仍如來時一般翩翩緩步,但幾個眨眼就已蹤影皆無。 “怎麼左大人已有伏兵提前布置在此,但就這麼讓他們退去麼?”車哲上前問道。 左觀壽一聲輕嘆,下馬向眾人深施一禮,“好教諸位得知,左某得餘營帥吩咐,已經提前一晚將二十騎親衛布置在安平鎮上,以免被魔門發現行藏,不能咬鉤。此舉左某以身試險,卻也累得諸位與左某一齊深陷險地,左某在此深表歉意。諸位且隨我在此稍候,想來餘營帥大軍轉瞬即至,左某應不必再往建州一行了。” 眾人紛紛還禮,安問車哲等人與魔門旬日之間已經鬥了數次,勢同水火,倒未介意此番受人利用,隻是均對這位餘營帥有了些高深莫測之感。 不多時,自安平鎮而來的方向煙塵滾滾,為首之人騎著一匹棕色駿馬,頂盔摜甲,外罩白袍,三綹黑須,麵容清矍。眾人一望可知,這人想必就是那位“餘營帥”了。 說是大軍,其實餘少卿不過帶了一千精銳步兵,五百弓弩手而已。但懷正秋等人如若不退,等得餘少卿前來,除懷正秋秦百榕外,其餘人等決難生還!餘少卿來至近前,翻身下馬,掃視了一圈戰場之後,不由眉頭一皺,問向左觀壽道:“魔門已然退去了麼?” 左觀壽稱是,然後又對餘少卿說道,“營帥,以屬下猜測,當是您最壞的設想已然中了……”隨後,將懷正秋出現之後的狀況向餘少卿一一告知。 餘少卿默然,他呈文試探在先,遣左觀壽上京在後,無論左觀壽是路上遇襲,還是述職遭陷,他都備足了後手應對。現在無論是兵部對呈文的反應,還是這次魔門設伏的細節,都讓他心下了然,魔門必然已與南楚朝堂兵部有了勾連,並且牽涉頗深。如此一來,他要的答案已經有了,左觀壽自然不必再去建州。但是,他所要試探出的這些猜測,自然是不能對此地左觀壽以外的眾人言明的。至此,左觀壽與眾人分道揚鑣,跟隨餘少卿軍隊一起回轉寧江,而安問這一行人卻仍繼續趕往建州。 懷正秋自桃花澗率眾退卻之後,徑自趕去拜見教主易寒山。 “不想南楚一個區區寧江營,竟有一位心思如此深沉縝密的營帥……”易寒山聞聽桃花澗始末,並未因種種不順而顯得惱怒,反而對餘少卿頗感興趣。 “是啊,那位兵部的胡大人固然有些草包,但不想南楚軍將藏龍臥虎。我們之前行事,太過小覷南楚軍方了。寧江營帥已然如此,楚江陸家那邊,將來也不會易於。” 易寒山點頭,“看來要去找胡大人叨擾一番,將來要幫那人坐穩江山,也是需要餘少卿這樣的人才的。” “話雖如此,以師弟對那位胡大人的了解,我們若是對這位過於重視,不免讓他遭了忌恨。” “哼!”易寒山麵色一冷,“若是無傷大計那也無妨,否則,區區一個酒色蠢物,殺了便是!” 懷正秋聞言點頭稱是,“如此師弟便有計較了。”他略一沉吟,又開口道:“如今我們行跡已露,寧江之事已然傳開,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對大梁來人出手了。”當初襲擊丐幫,以及後來對神劍山莊有所圖謀,都是希望挑起大梁與南楚武林正道之間的爭端,如今魔門事跡傳開,這個目的已經不能達成,大梁神劍山莊與丐幫即便南下,也定是與魔門為難。丐幫固然已成死敵,這也無法可解,自然不適合再去與神劍山莊激化矛盾。 “嗯!”易寒山應了一聲,這其中關節,他自然想得通,“不過聽師弟說來,三長老她竟然都不是那安問的對手麼?” “不錯,此人年紀輕輕已經能夠凝出丈許劍罡,就算以他如今修為不能久持,但要勝三長老已是有餘。” “這倒無妨,他們神劍山莊中人諒也不會久在南楚,這安問就算是天縱奇才,當下我們也不必過度在意。六月初十臨波亭之會,才是我教當前首務。” “師兄,我正要說起六月初十與傲劍門之會,當下南楚武林敵愾之心已起,隻怕我們原本在六月初十邀鬥傲劍門,借機突襲青武道門的計劃如今有些不合時宜了。”按照懷正秋原本的計劃,六月初十邀南宮雁相會臨波亭才是魔門在南楚武林的正式亮相,在寧江諸事不露行藏的前提之下,以此事引起南楚武林正道的關注,而魔門在六月初十的真正目的則是集中力量攻擊青武道門。如今寧江行事未盡全功,魔門行藏提前泄露,南楚武林大小門派均會對魔門動向多方偵查,小心戒備。在這樣的局麵之下,再選擇六月初十去偷襲青武道門的山門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六月初十確實不再適合突襲那群牛鼻子老道,不過我們在青武道門的暗子已經布下,這群牛鼻子遲早是我們砧板上的肉,現在不過多留他們幾日罷了。”易寒山雙目之中寒光一閃,“胡政廉那裡我二人親自去走一趟,哼!這個蠢物,我們之前對他還是太過客氣了!”魔門在寧江計劃行事,胡政廉早就知情,懷正秋也曾向他問詢過關於寧江城衛軍和寧江大營的情報,當時胡政廉提供得也算詳盡,這也是魔門能夠順利在城衛軍當夜巡邏隊中做下手腳的由來。不過到如今來看,顯然,對於餘少卿和左觀壽的評價,當初胡政廉幾乎沒給出任何有意義的信息。後來寧江事泄,胡政廉曾在那地宮之中當麵向魔門二長老韓千柳擺了臉色,韓千柳雖然當場未予理會,事後自然跟教中各位首腦人物有過通氣。 是夜,胡政廉府中無事,晚餐飲了幾杯薄酒,便去了心愛美妾的房中。他這位小妾年方桃李,乖巧可人,他一直頗為寵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服侍他更衣沐浴之後,胡政廉急不可耐的上床就寢,二人於床上正自興濃,房中已然熄滅的燈火卻突然被人點亮了! 那小妾驚叫一聲掩被自羞,胡政廉一驚之後卻是勃然大怒!他在自己府上平日自是威風八麵,這種時辰哪有府中之人敢來攪他興致!搭上中衣,掀開帷幔,胡政廉正待發作,可一看清桌旁背對床幃端坐那二人的背影,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胡政廉是文人出身,不通武藝。但既然已經做到兵部尚書之職,府上門客家丁的力量人手頗足,他也因此從未提出過邀請魔門中高手為他看家護院的請求。如今,他房中燈火被來人點亮,府上卻一些響動也無,想到此節,胡政廉不由得脖頸有些涼颼颼的。 按下腹中怒意,胡政廉隻得對來人客客氣氣的。青衣魔門教主易寒山,黑衣執法堂首座懷正秋,自選擇投靠反王,他與這二人已然頗為熟識,即使隻看到背影便已一眼認出。當下隻得恭敬道,“卻不知兩位先生為何深夜前來造訪,臥房之內不成體統,倒叫二位見笑,不如請二位移步前廳奉茶,我們邊喝邊聊如何?” 易寒山並未搭言,徑自起身向門口走去,懷正秋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告而來是我們二位唐突了,但既然同為王爺謀取大事,胡大人當知我二人絕不會無故登門。” 胡政廉肚中腹誹,“你們魔門在寧江做事一塌糊塗,還不是操勞本官給你們善後……”麵上卻隻得賠上笑臉,隔著帷幔寬慰了小妾幾句,草草批了一件外袍,便引著兩位不速之客向前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