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內。 那是一種讓人作嘔的臭味，夾雜著血氣、腐肉、茅草和蠅蟲，雖然這三口人已經被停屍的麻布給蓋了個嚴實，但依然能從屋內混亂的場景猜測他們可憐的死狀。 正當所有人都因那難聞的慘狀望而卻步時，歆晞竟能在其中自由漫步，她的眼神似乎在搜尋什麼，她在搜尋著血跡，某種血跡。 飛濺、噴灑、流注，但歆晞卻沒能從血跡最狂亂的中心之外找到類似滴落的滴型，她閉著眼用鼻子嗅尋了一遍，便轉身問道：“無閑人來過？或清洗過？” 長官的表情被熏天的臭味惡心得表情扭曲，憋著氣回應：“這破地，誰敢來擾啊？我隻想趕緊把它結了，一把火燒掉。” 看來這長官所言非虛，四濺的血跡斥滿了這座爛屋的所有墻門，而殺命的兇器卻從未離房；她順著惡臭找到了裹屍的布，掀開，旁人更是退避。 她摘下右手手套，又從腿褲的暗格抽出一把鋒利又尖細的信刀，在那個被反復洞穿的傷口上來回比劃，那享受的表情猶如正要吞漿食肉般歡欣。 “他娘的一瘋子！把她趕出去！”其中一個士兵受不了歆晞這種讓人不安的行為，他一邊用手做著禱告的姿勢一邊嚷嚷。 正當那個長官要搖人把她趕走時，歆晞用犀利而兇惡的紅目瞪了他一眼，說：“閉嘴。” 隨後，她將手中的信刀正握，並順著傷口的方向依次插入：沒錯，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自斷，深入的方向順著右撇子的斜度寸寸入體，強、弱、強、弱、弱，強、弱、強、弱、弱……嘶……啊！嘶……眾人看著歆晞對著那個屍體反復捅刺，她臉上露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歡快，驚得不敢作聲…… 第一下，那是充斥著瘋狂的恨意直入左腹，刀口極深！極致的疼痛，於茅草噴湧……第二下，是疼痛之下猶豫的反饋，傷痕淺，是害怕嗎？還是懊悔？還是在抵抗某種力量卻不能自控？地上一灘深紅，接著……第三下，挑了另一個位置，大腿的位置，很深，為什麼？為什麼要堅持？還要繼續挑戰死神？拔出的刃順勢飛濺一地，第四下……真的怕了嗎？怕死？還是怕什麼力量？刀口偏移而清淺，右手掌心割出了一道痕……第五下，徹底的失控！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對自己實施的屠殺，噴灑一地卻無能為力……嘶……啊……反復地殘忍，徘徊在左肩、左腹、左大腿根、右大腿腹來回洞入……嘶……二十三刀…… 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個凡人？歆晞又掀開了另外兩屍的蓋布，如出一轍。 三人圍坐，三片刀鋒，自我結果。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完成的自盡儀式，疼痛與對死亡抗拒的本能會破壞這場悲劇的祭釀，錯過了什麼？第二十三刀？歆晞又數了數，三屍的刀傷都是二十三。 正當歆晞將手中的信刀收起時，她怔住了！ 第二十三刀都在左手掌心！它超出了右手捅刺的範圍，這意味著，想要完成這最後一刀，三位死者生前都將左手抬起而平放，他們圍坐著，構成了圓，平舉的手是圓中的三，飛濺的血是六與九的芒環，直至那可憎的刀刃刺入掌心，儀式結束…… 三、六、九？ 她轉過頭，在銀白發絲的遮擋下沒有人能看清她的目光，而目光所示的那個阿菲拉她肯定能感受得到，隻是現在，她正毫不在意地往窗外看，心跳聽不出一絲搏動的波瀾。 見歆晞站起了身，那個淫笑的長官便率先發話：“醫……醫生閣下，這……您有什麼指示或……” “摩羅作祟，讓米和硫磺在屋外圍圈，雜人皆散了吧。” 話音剛落，那群膽小的家夥爭先恐後地往門外逃去，屋外隻聽見吵鬧和雜叫，然後人數便開始減少。 而屋內，就獨剩這兩頭阿菲拉四目相對。 歆晞步步逼近：“深淵的女騎——敵法裡爾，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事吧。” “我知道，也清楚，但，這與我無關，我不必阻撓它們遊戲殺食，”那個黑發女人微笑著，然後目光望向墻上的裂縫，像是對眼前那三具屍體無情的嘲弄，“苦賤之人，找書苑 www.zhaoshuｙｕａn.com 又想走歪門邪道，無眼無術，亂綱妄行，招來了橫禍便又擾民殃生……貪懶鈍墮，才是這場儀式的源頭，怪不得外人呢，嗬嗬嗬。” 歆晞看著眼前那頭冷血之物轉身出門，還不忘回頭戲謔。 她笑說：“他們的儀術沒有任何差錯，本是該成功的大財陣，可惜了，大事參不透，小事又解不開，無益的爭吵和矛盾敗光了家運，敗光了本能守護他們的庭界，又要招來魔鬼行捷，不知道是這世界荒唐，還是這人族搞笑……” 她消失在門外，而歆晞則在內久久駐立，因為火鬼和敵法裡爾的出身略有不同，因為她成為火鬼之前是威孚洛斯特，因為她成為威孚之前又是人類，所以她有所共情。 但更多的，她在搜尋某種線索或暗喻，她發現，那個陣圈既沒有指代惡靈的符號，也沒有指代方位的咒數，這說明它不是喚神呼鬼的召靈契令，也不是被規劃的特殊空間，它自內而外張揚，它是某種難以理解的——信標。 一種隻有深淵才能讀懂的書信…… 她來回晃蕩、踱步，在那個破爛的被鋪附近，是摔在地上的筆條和紙張，那才是遣請魔鬼的符紙，上麵密密麻麻寫著歪歪曲曲的字……那字醜陋又淩亂的墨炭之上，飄蕩著爭吵、猜忌、蔑視和埋怨，這種不甘變成了仇恨的壓力，肆意刻入這張草紙之上，它充斥著一種偷歡和幻想，它希冀與此，希冀於改變這不甘又該死的生活…… 該死的世界…… 該死的命運…… 該死的家人…… 該死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