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炬在生米和硫磺所圍繞的大圈內燃起，那個還沒有豬圈大的破屋被烈火連根拔起，劈啪的爆燃聲和呋呋的烈風交織錯響，宛如是梟心鶴貌的火鳥，帶走可笑的無知之際，暗諷著世道的悲蕭。 黑煙炊升，將怖人的慘案燒成了渣…… “真沒想到，女爵您倒是沒閑著，”那聞訊而至的僧侶很是不樂意地說道，“您所至之地，皆是死，我想有必要再考慮考慮是否與您同行。” “無礙，不論同行與否，我們都早已深陷局中，要走便走罷，大火一去就莫再回頭了……”說完，看著那還未燃滅的燼飄舞著揚上天空，歆晞將那寫滿黑字的咒紙撕了個粉碎，扔入火窖。 翌日，那僧侶已經離開了。 “他走了，我們算是少了個幫手嗎？”保羅試探著問道。 “他從未出手，也從未打算出手，他跟了一路，也隻為看看我們是愚人還是隱士罷了，嗬，神陽教的老滑頭。”歆晞用羊尾毛發製成的小掃子一寸一寸地掃去皮衣上的灰塵，並用那瓶以千層金作為基底的油液擦拭耳背和手腕。 而保羅則在為即將前往的茄園之旅作準備，他將碾碎的梔子花液兌了水，淺淺地灑滿了全身，說是能防備茄園那邊的蚊蟲和病霧。 備畢，二人便攜著劍出了門。 相傳茄園那邊並沒有一棵茄樹，也不適合種茄樹，而是因為巢鴉堡曾經某位喜愛吃茄子的大臣喜歡在那個樹園遊玩，百姓才給那個地方命的名。 現在這個鬼地方起了大霧，歆晞相信，茄園之下必有什麼邪物，招致了這裡氣象的異常。 “什麼邪物？飱血劍？”保羅問了問。 “不確定這劍是不是邪物，這一帶氣溫還算暖和，就算水汽充盛，常態而言也不會有霧，”歆晞踏入這個地方的第一反應，就是警覺和不安，“但，若是土地陰冷，這霧便自然了。” 迷霧、秘語、呢喃、竊訴著這裡的過往；水藤、灰花、濕草、等待著旅人的前來……兩個墨綠色的身影在這片灰藍色的無人之地蹣跚而行……灰白色的煙霧猶如一層厚重的簾子，掩蓋著眼前的一切，唯獨她淺紅色的目光…… 不久前，它還是有些人煙的，而現在，就像荒廢了的公園，獨行人更怕走著走著就會撞見詭魅誕怪，人群皆避，獨留下這片素綃在寒土之上飄蕩。 走了不知多長一段路，歆晞才看見了幾個組隊的身影。 他們頭戴黑紗、麵遮裹布，警惕地看著歆晞和保羅在可視之處步步逼近。 “走！快離開！閑人莫進！” 但歆晞依然繼續前行。 “說了，叫你走！這破地鬧了鬼！” 歆晞下巴高抬，抵近了其中一人的耳邊，用細語密告：“若是不鬧鬼，我又為何前來？讓讓吧，別耽誤了這鬼時。” 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人眼神揣測地看了良久，又招呼身邊的人給歆晞讓路，並說道：“園中有批人，我頭子歐辻利就在裡麵調查，你便找他，說是傑旭放你進來的，就可以了，裡麵管得嚴，怕你不熟，沖撞了大人們。” 歆晞微笑著點頭致謝，她的笑容精致而姣美，卻又那樣的僵硬，因為她知道，這人誤以為自己是那些大人們喚來的貴部，急著借歆晞之口邀功罷了。 “好的，謝謝……”歆晞細聲回應，並消失在後方的迷霧之中。 “為什麼放她過去？你不怕打擾了大人嗎？” “跟了我忒麼久都學不來眼尖嗎？腰上掛著劍……那女人腰上掛著劍，傻狗……”隻剩下那幾人待在原地交談。 前路茫茫，但歆晞隱約感覺得到，身旁的保羅步履輕鬆，她仔細去聆聽保羅表皮的每一層呼吸，能夠感覺到這撒謊精身上每一寸的放鬆，那並不是放下警覺的自在，更像是與故土相契熟的輕鬆。 轉彎口，歆晞故意放慢了腳步。 果然，保羅超過了她，並下意識地往右方轉身，但很快，他意識到了歆晞的落後，也可能是他想隱瞞什麼，他止步了，轉過頭看了看。 那是來自心防的顫動，蔑笑。歆晞邁步超過了他，找書苑 ｗww．zhaoｓhuyｕａn.coｍ 他又重新退到歆晞身後低頭跟隨，歆晞走在前，嚴肅地說：“敘拉肯，你騙了我，對麼？” 身後的空氣在點頭揮動。 “這是你的故地，沒錯吧。” 點頭。 “為何？” 保羅在身後猶豫了一下，又走上前來，抬頭擰出難為情的微笑：“我不想回來，不想一個人了，我隻想跟著你替你辦事。” 又是死寂般的審訊，灰霧之下歆晞那個紅艷艷的視光伴隨無聲的沉默嚴刑拷打。是單純的害怕嗎？還是害怕背後的復雜？見歆晞沒有任何的反應，保羅用那破布包裹的右手擦了擦鼻底和眼角，補充說：“我隻想跟著你……” 額肌拉動著眉肌向上彎皺，這是一種在陽間被認為是真誠的表情，這個真誠又拉動眼匝肌向外擴張，眼球、瞳孔流露著某種直沖歆晞意識的低魔法、或定感應、或強需求。 歆晞問：“跟著我，乾什麼。” “乾大事！”保羅的眼神是那麼真切，他這一次沒有撒謊，“我知道你很厲害，我想乾大事！” 歆晞沒有理會保羅的需求，她冰冷緩慢地眨了眨眼，向前走去，保羅便屁顛屁顛地跟上……乾大事？什麼大事？這個撒謊精隻是受夠了世界的糟蹋和蹂躪罷了，戒不掉的征服欲，戒不掉的掌控欲，戒不掉的報復欲……但歆晞卻又暗自竊喜，這個獵物正一步一步地陷入自己為他塑造的性格模板和行為模式當中，他將會成為自己量身訂造的傀儡，誘惑他去幻想他最想要得到的，做得對嘉獎，做得錯便審訊……生者，真是有趣、低廉、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