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了，又回到了這個破地。 這是一片黑乎乎的高地，不遠處，是一個被開鑿的巨大洞窟，洞窟向外傾吐著一大團一大團灰黑色的濃煙，可能是濃煙之故，這裡悶得要死。 回頭感知，那個船夫正準備撐船離開了。 罵自己爛泥？塞洛斯彎腰在地上撿了一塊泥灰，朝那個船夫的方向扔去，當作合作愉快的小費，隻聽見一陣聲響，塞洛斯頭也沒回，咧著嘴快步離開。 走著走著，終於看到洞窟和濃煙之下無數的暗黃色點光。 遠看，這個窟窿並不大，但，隻有慢慢湊近才能感覺到它的巨碩和磅礴。這個噴吐濃煙的大洞就像裝著半座城市的糞坑，邊緣，有一條彎曲傾斜的石道挨在高地的緣壁，圍著濃煙旋繞而下。順著這條石道越是往下走，那些黑暗之物的身影便越多，灰皮泥鰍怪、舊沼民、臟水怪、蘑菇人、嘔吐怪…… 濃煙之下，是燈火通明的深黃色之地，啊！就是這！塞洛斯最喜歡這裡！爛泥窖！ 吵雜喧鬧，這個昏黃的鬧市被各種黑暗生物擠滿了，塞洛斯不明白為什麼這裡這麼熱鬧，為什麼自己家那邊這麼冷清，但他喜歡搖頭晃腦地在這裡晃蕩，他不喜歡家。 爛泥窖的一處小丘上，有一條骯臟的石橋連接著家的那個方向，橋的兩旁站滿了餓鬼和窮鬼，橋的中央來來往往的是被護衛或家丁簇擁著的權貴或商賈。 夾道兩旁，那些黑暗精靈拿著反光的鏡石和帶有顏色的泥油不停塗抹裝扮，他們對著中央的富商們擺舞器官、搔首弄姿，隻為博取中央大道上那些醜怪的注意或歡心。 大道中，那些巨富們則拿著石子或金屬製成的“幣”往兩旁扔砸，他們看不起誰就扔石子，然後其他地方的精怪們也向那個目標扔石子；他們看上誰就砸錢幣，然後其他地方的精怪們也向那個目標砸錢幣。 塞洛斯不懂為什麼，塞洛斯明明挺喜歡那個胖鯰魚的，但它被石子砸死了，塞洛斯不喜歡那個又瘦又白的白鱔鬼，但它捧著無數紙錢賣慘吆喝。 而更讓塞洛斯摸不著頭腦的，是那個名叫“幣”的東西，它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卻讓所有精怪都趨之若鶩，還借此給自己分等劃階。 他們說，有很多很多幣的家夥吃得起肉，那個是贏家，叫“牛幣”，連草都吃不起的家夥不行，那個是輸家，叫“菜幣”；塞洛斯不明白，但隻知道那個幣所有人都喜歡卻又完全不需要。 噢！ 塞洛斯突然想明白了！ 因為牛幣們擁有很多很多幣，菜幣們沒有，所以牛幣們更高貴！塞洛斯想要種一棵樹，種一棵隻有他自己擁有的樹！而別人沒有！別人就會崇拜他！他就會變高貴！ 隻是現在他沒有，他隻有幾片碎鐵和蠟燭根，以及媽媽給的披肩。 但明明媽媽沒有給其他黑暗精靈們送上披肩，隻有塞洛斯自己有！那為什麼自己在他們跟前一點也不高貴？ 噢！ 塞洛斯突然想明白了！ 披肩，是自己有，但別人無；而幣，是牛幣們多，菜幣們少。所以塞洛斯要變高貴，就要找到那個自己特別多，別人特別少的東西！一定是這樣！現在開始，塞洛斯要撿泥沙，要擁有最多最多的泥沙！ “救我！我要錢！我要吃！我快死了！” 不遠處，那個隻剩下一條褲子的瘦骨精大喊大叫，但沒人會理會他，就連菜幣也懶得理他，誰知道他是不是騙子，傻狗臭蟲，餓死也活該。 “救我！我會唱！我會跳！我能賣身！” 那些牛幣們紛紛觀望，看他身寬體胖，肉質鮮美，可宰可劏，是個好食材，便大手一揮扔了一大票，旁人一看，也紛紛投資，勵誌標桿，舞動鏗鏘！ 塞洛斯兩手一擺一擺，傻頭傻腦地在橋上穿插而過，渡過了這條橋。 橋尾，有個配裝武器的提燈漢守著，塞洛斯也識趣地掏出那半截蠟燭根，走到他麵前借火點亮。為什麼要點燈呢？其實塞洛斯也不懂，但從小到大，身邊人都告訴他，要想在地下城走動，就要點燈，說是攝星教派的條規，說是要模仿黑暗精靈們信仰的無垠深空和斑斕星彩。 “星之彩！爛顏色！看不出來！我看不出來！”他一邊提燭走著，一直胡言亂語。 因為塞洛斯覺得，點燈，這是弱智又沒必要的行為，找書苑 www.ｚhaosｈｕyuan.com 即便燈火全滅，黑暗精靈們也能看得見，隻是，那個可笑又強硬的傳統要求自己這麼做。 為什麼？ 塞洛斯猜，是那個造蠟燭和油燈的集團要拿黑暗精靈們手中的幣，所以，他們讓蠟燭和油燈成為了黑暗精靈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他們要讓蠟燭和油燈變成黑暗精靈們的瘤，從而汲取養分……嘻嘻！有趣！塞洛斯也想讓自己的披肩長在黑暗精靈的身上，好讓大夥兒見識一下媽媽的光輝！但很可惜，他們不需要，他們說自己是蠢屎。 哈！明明媽媽的披肩完全不用幣！但他們不做這個買賣！哈！蠢屎！他們才是！ 看！那個蠢屎非要往燈火最光亮的地方擠，為什麼？因為他是個牛幣，他身上有很多很多幣，在他身邊圍著一堆惡怪，那些奸惡可憎之物密謀著，要偷牛幣的錢、食牛幣的身、扒牛幣的衣。 地牢的律法說了，不被看見的勾當就是合法，燈光之下的罪行會被審判。 所以，原來牛幣也會害怕！他的大道隻有一條，他隻能規規矩矩地走在燈火下！哈！有趣！他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護衛，沒有熟人，什麼也沒有，隻有很多很多的幣和一身溫養滋潤得不錯並等待宰割的又一塊肥肉！他不能摔倒哦！隻要摔倒，他就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塞洛斯不明白，為什麼。 牛幣們總說錢不是省出來的，卻永遠花不完，但又一生提心吊膽；菜幣們總說要省吃儉用，卻總是餓肚子，甚至一生愚癡又殘忍……啊哈哈哈哈，隻有塞洛斯最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