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合吾”,一路平安,幾日功夫後,鏢隊終於到了利州劍門關。劍門關是蜀北屏障,兩川咽喉,商隊往來絡繹不絕,形成商埠。道路車水馬龍,兩側商鋪客棧林立,熱鬧非凡。 此時傍晚時分,夕陽西沉。不遠處劍門關城樓沐浴在金光中,似銅墻鐵壁,更顯雄偉森嚴。兩側山巒高聳,如寶劍般直插天穹,端的是“雄關天塹”。得此天下雄關,雖天下多事,蜀中卻承平多年。 謝絕小二引路,雲霆徑直走進“長平客棧”。客棧老板還是熟悉的王掌櫃,在櫃臺後樂嗬嗬地撥著算盤。客棧內一切如常,客棧夥計和客人也無甚異處。 雲霆心下稍安,走向王掌櫃,拱手作禮:“王掌櫃,生意興隆。” 王掌櫃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卻一時想不起眼前英俊少年是何許人也。眼光掃向門外,看到了威信鏢局的鏢旗,和那精壯的白發漢子,笑得更真切了些,回話道:“少鏢頭,今年可早,您財源廣進啊。本店上房還有數間,後院也寬敞著。” “那就安排三間相鄰的上房吧,要能看到後院的甲字號房。” 威信鏢局每次來劍門關都住在長平客棧,自然對房型早就熟悉。 三間上房分別是給“安濟坊”賈掌櫃,唐老郎中,雲問天三人的。方便雲問天保護兩人。雲霆則和趟子手“老趙小錢”住在鏢車內,值夜守鏢。 上三樓看了甲字號的三個房間後,雲霆就帶著“老趙小錢”趕著騾車,牽著馬到了後麵小院的一角。 “趙叔,路上有異常嗎?” 雲霆和老趙忙碌著馬飼,小錢已先被打發去吃飯。 “和前幾日一樣,並無異常。兩人車內甚少交談,隻是覺得賈掌櫃對唐老郎中過分客氣了些。” 老趙撓了撓頭,覺得雲問天應該是多心了。猛的想起了,從懷裡掏出張紙,說道:“唐老郎中看我腿腳不利索,還給我開了個藥方。” 雲霆接過紙一看,上麵不僅寫著羌活,防風等常見藥材,還有蜈蚣,全蠍這樣不尋常的藥材,用量也寫的清清楚楚,和以前那些庸醫開的,倒是有些不同。他將紙折好了,放回自己懷裡,打算行鏢結束再讓趙叔試試。 老趙看了雲霆的動作,撇了撇嘴:“我的身體我知道,別浪費銀兩做無用功啦。”他的腿早年受過箭傷,之後每逢陰雨天便如針紮般疼。多年治療並無效果,他早就聽天由命了。拿出這張紙,隻因他不識字,怕上麵有啥特別之處。 “趙叔,表哥,開飯了。” 小錢提著飯菜回來了,雲霆二人收拾妥當,終於能卸去疲勞,準備吃飯。 院外忽然響起喧嘩之聲,雲霆神經又繃了起來,他一個躍身,跳上鏢車頂蓬。隻見行道上的車馬皆避到兩旁,行人兩側站定,對著一個方向議論紛紛。 “乖乖,真是威風凜凜啊。” 小錢也躍了上來,瞪大眼睛望向來路。雲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讓他定住身形。 那個方向駛來一大隊人馬,約莫十多輛馬車,二十多匹單騎,清一色的黑色建昌馬。為首的鏢車飄著三麵黑色大旗,左首旗青色絲線繡著雋秀的“青城鏢局”,右首旗繡著隻白鶴,鶴隨風動,奕奕欲生,居中的大旗龍飛鳳舞著偌大二字——“青城”。 “這可是青城鏢局,不少鏢師是青城派的好手。” 雲霆凝望鏢隊,但見騎馬的鏢師英姿挺拔,個個高大威猛,駕車的趟子手衣著鮮亮,昂首挺胸。 “不知道他們一趟鏢多少鏢利啊?” 小錢緊盯油漆刷得錚亮的鏢車,眼裡都要冒出光來。 “據說青城鏢局一趟鏢不少於一萬兩。” 小錢不由咋舌,他們這趟鏢兩百兩,威信鏢局眾人已覺鏢利豐厚。雲霆看著小錢的財迷樣,有些好笑,拎著他的衣領,把他帶下了鏢車。 客棧的王掌櫃早早迎在院門口,讓小二們將院門大開,一起躬身行禮。青城鏢局進得院來,選了無人的一角,熱火朝天的安頓車馬。 見到院中還有鏢局同行,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被幾名身姿矯健的鏢師簇擁著,走向威信鏢局眾人。 青年穿著絲綢青衫,上繡白鶴,和青城鏢師一水的黑色勁裝迥異。腰懸銀色長劍,臉白如雪,英俊瀟灑,端的是潘安般的好麵貌。 “青城劉滄玉,見過威信鏢局同仁。”劉滄玉嘴角帶笑,拱手作禮。 “威信鏢局雲霆,久仰青城盛名。” 雲霆上前幾步,拱手回禮。兩人一番客套寒暄,劉滄玉便帶人離去。 “少鏢頭,這裡有我的故人,容我耽擱一會兒。”青城鏢師中一條豹頭環眼,黑熊一般的漢子卻站了出來,盡管他盡力低聲,依然聲如洪鐘。 劉滄玉有些詫異,看著威信鏢局的鏢旗,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笑了笑,對那漢子說:“鏢局無甚大事,張鏢頭請自便。” “老錢,兄弟來了,躲那老遠乾嘛?” 劉滄玉一走,也不理會懵懂的雲霆、小錢,那黑熊壯漢沖著角落吃飯的老錢吼道。 “張固,你叫得蓬頂掉灰,我不離遠點,這飯咋吃。” 老錢撂下筷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瘸一拐走了過來,又拉過雲霆,說道:“雲霆,這是你張叔,當年也是咱鏢局鏢師。” 雲霆也知當年雲問天遣散鏢局眾人一事。隻有跛了的老錢,身負內傷的關執,無處可去,留在了鏢局。雲問天深以為愧,後來還教關執的兩個兒子習武,便是如今鏢局趟子手“龍虎兄弟”關龍關虎。 “問天那混蛋,哪來個這麼大的兒子。文彬彬的,倒像少鏢頭。” 雲霆向張固見禮,張固有些詫異,揮著他熊掌般的手掌,拍著雲霆的肩膀。 張固和老趙一番敘舊,又回青城鏢車,拿了個鼓鼓的羊皮酒囊,說是青城特產“青竹釀”,給雲霆做見麵禮。 老趙指向三樓雲問天的房間,說道“問天他……” 張固卻擺手,打斷了老趙的話。鐵青著臉,自回青城鏢隊了。 多年來,從隻言片語中,雲霆隻知道父親當年接了趟不妥當的鏢,回來就遣散了眾人。看張固的樣子,應該也是不知道內情的。 是夜,月明星稀,老趙和雲霆倚著鏢車值夜。老趙幽幽道:“張固和關執,當年並稱‘威信雙義’。每次押鏢歸來,他倆就和你爹在演武場鬥酒,我們就在旁押注。輸了的,不僅會醉死,還得挨我們的拳腳呢。你爹突然把鏢局散了,他每天就到鏢局外坐著,你爹始終不見他。要不是有妻兒老母要養活,他也不會加入青城鏢局,他心中有氣啊。” 雲霆望向三樓,那裡的窗口能看清院內的情形。可自從青城鏢局進院後,父親房間的窗戶就緊緊關閉,再未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