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鵲回去換了身行頭才出門,因為方才穿著的是素裙,倘若這麼上路指不定有多麻煩,於是拿了麵具,披了白袍,駕馬而去。 白衣和鬼麵,倒是驚動了城主府中的那位。 “又出現了麼?”宋驚說著,提槍出了門。 馬疾步而去,澹臺鵲麵具下的雙眼隻注視著前方,但身後的動靜還是讓她回頭看了一下。 城郊一片安祥,那幾棵樹還是矗立在那兒,時不時沖出幾隻麻雀,向著蒼穹盤旋而上,不一會兒又飄飄然落回樹中。 荒涼仍是荒涼,並無多少異常。 剛要駕馬離去,卻在一旁忽地響起一聲馬的嘶鳴,隨後,一人跨馬竄了出來,閃著寒光的長槍直抵澹臺鵲的咽喉。 見勢不妙,澹臺鵲沒來得及拔劍,隻得迅速下腰,長槍刺空後,她又提腿向著馬肚子很狠鉤了一腳,那烈馬嘶鳴一聲後一下子竄出好遠。 定魂脫險,澹臺鵲這才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那雙熟悉的眼睛裡迸發出讓人膽顫的殺氣,澹臺鵲愣在原地,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無時無刻想置她於死地的人,是前些天和她在洛陽湖邊依偎在一起的人。 直到槍尖那點寒光快入了她的眼,她才反應過來,慌忙揮劍從側方劈向長槍,順勢滾下馬去,長槍刺空。 在草地上滾了幾圈,沒來得及反應,無眼的槍尖便又一次從天而降,澹臺鵲揮劍甩向宋驚跨下那匹馬的後腿,那馬悲鳴一聲後跪了下去,重心不穩,槍刃刺偏,澹臺鵲也就是這個時候才有了時間從地上爬起。 然而麵對宋驚,此時的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她定是打不過宋驚的,單是宋驚這幾下便將她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況且她並無心思與之一戰。 又是一槍刺來,澹臺鵲怔怔的站在原地。 …… 長安,洛府。 大廳內空空蕩蕩的,偌大的空間隻有洛顏和洛如兩個人。 洛如隻是死盯著洛顏,並無半言吐出。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洛顏看著洛如,滿是殺氣雙眼有些許驚訝。 此時的洛顏正坐在大廳一麵正中間的椅子上,按理說,那是家主的位置,也就是洛笙淺的位子。 “你也配坐在那裡?”洛如一字一字的吐出,空氣瞬間凝重了下來,令人膽顫。“父親呢?” 洛顏看著自己的弟弟,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洛如的雙眼仍是死死的盯著洛顏,並且那雙眼中的怒氣一點一點增加。 “我問你父親呢?回答我的問題!”其實他早已猜到父親的情況,到現在,他向洛顏吼出的,也不過是無奈的憤怒罷了。 “昨夜醜時,家父離世了。”洛顏冷冷的說,聲音明顯低了幾分。 洛如也隻是冷笑了幾分,心中怒氣驟起,但很快便將怒火壓了下去,那一句“家父”顯然是已經將洛如拒之洛府門外了。 沉默了些許時候,洛顏又一次開口了:“家父的夙願便是再見你一麵,但如今……你應當是該去看一眼他的遺容的。” 又是一陣子沉默,洛如並沒有馬上給出回答,他冷靜思考現在的形式,這裡是洛府,對於洛顏來說不管自己是否姓“洛”,現在都已是外人,倘若意氣行事,怕是隻會引火燒身。 於是收起所有的情緒,他慎重的點了點頭。 “走吧。”他說著。 洛顏起身,徑直向大廳的大門走去,越過洛如一瞬間,眼裡盡是殺氣。 推開門,洛顏向身後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短暫的鎖眉,洛如跟了上去。 他知道此行必定兇多吉少,他也知道洛顏請他來的最終目的是除掉他,他敢如此一人赴約其實也是孤注一擲。這是一場賭局,若不入,洛顏坐上家主之位定不會饒他,若入了,尚有機會掙紮一番。要麼輸,要麼贏。 要麼死在這裡,要麼殺了洛顏坐上家主之位。 洛如跟著洛顏繞了大半個洛府,如今的洛府是重建後的,雖然大體布局與前宋時候相似,但也改變了不少,對於洛如來說,卻是一大不利。 洛顏始終在前麵走著,看樣子並沒有要下黑手的打算,他領著洛如拐進一條暗巷,那筆直向前的樓梯告訴洛如,這裡是地下。 越是深入暗巷,就越來越冷,四周甚至出現了冰塊,看樣子,這裡是洛府的冰窖無疑了。 洛和四下觀察著,並未出現危機。 “洛如。” 洛顏突然停下。卻是讓洛如警惕了起來。 “你一路都在防備,是擔心我傷害手足嗎?”洛顏沒有回頭,他的聲音在空蕩的窖子裡回蕩,倒有些許幽深。 洛如無言,怔怔的看著洛顏。他不敢放鬆,一路走來確實是時刻防備著。 “我雖恨你,但也不至於到如此對兄弟下黑手的地步。”說著,洛顏緩緩回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一戰終究會有的,但不是現在,你我之間隻能活一個。” 洛如看著洛顏,他的眼中全是殺氣,但也難以掩飾那一絲微乎極微的悲涼。 他也不想如此,但是不得不如此。 “父親的遺體就在前麵,你若信不過我,我大可以遠離你。”洛顏說著後退幾步。“二十米,夠嗎?” 洛如想些說什麼,但終究沒開了口,他徑直走向冰窖中央,那裡放著一尊館槨,洛笙淺靜靜的躺在裡麵,在父親的身子下麵還鋪著些許冰塊,寒氣逼人,蕭瑟在洛如四周。 那個一動不動被冷封在棺中的人,是洛如的父親。 洛如腦中一片空白,他記憶中並沒有多少空間留給父親,僅存的些許也盡是背影和那冷漠的眼神,他的所有感情都付與母親,竟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給洛笙淺留下。 但是當他真正麵對父親的遺體時,這個曾經令他無比厭惡的信天命而棄子的男人的遺容現在就展現在他麵前,他卻是完全恨不起來。 終是無言,四周除了冷還是冷,險些將洛如的心凍死。 身後洛顏默默轉過身,一滴水自洛顏眸前滑出,落在洛笙淺麵前,不一會兒便凝成了冰——那是洛如的淚。 …… 來不及悲傷,澹臺鵲猛然想起之前在潯陽與蘇琴的一戰,於是迎槍而上,側身躲過槍桿後便向宋驚懷裡鉆去,隨後提劍,劍柄砸向宋驚胸口。 十步之內槍快,五步之內劍快。 痛感傳來,宋驚連著退去好幾步,站住腳,看向澹臺鵲的眼中是掩飾不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澹臺鵲找到了突破點,於是化被動為主動,趁宋驚愣神之餘又一次向他懷裡鉆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企圖故技重施。 宋驚輕笑,也不後退,就這麼揮起槍來,於是槍桿狠狠的打在了澹臺鵲腰上,頓時渾身的勁力盡數卸下,整個人就這麼如活靶子一樣僵在了原地。 宋驚抬腿掃向澹臺鵲,將她掀飛出好幾十米遠。 幾乎是一瞬間宋驚便提槍颯去,鋒芒指著澹臺鵲的咽喉。 她抬頭看著宋驚,眼前傲世一切的男人眸子裡全然是殺意,那殺意盡是付與自己的。那時,他們之間隻隔著一張麵具。 “你到底是誰?”宋驚厲聲問著。 澹臺鵲搖搖頭。 “你自己摘麵具,還是我替你摘。” 宋驚問著,槍刃隨時可能刺出。然而澹臺鵲並沒有理他,她的視線越過宋驚,落在了不遠處的那匹馬上,左手又緊了緊,像是攥著什麼東西。 她搖了搖頭。 “好,那我親自來。”說著,宋驚便俯下身,左手去抓澹臺鵲的麵具。 忽然澹臺鵲甩出左手,手中緊握的沙石頓時飛揚在宋驚眼前,隨後一個翻滾便躲開了宋驚出於本能刺來的槍。 又趁亂丟出兩枚寒光,那是莫湮給的毒針,上麵塗的毒可令中毒者短暫昏死,倒是保命逃跑的好手段。 澹臺鵲爬了起來,走向那匹馬。越過宋驚身邊時,忽而瞥見什麼東西從宋驚袖口滑落,再看時,竟是她曾經相贈的發簪。 自嘲的笑笑,腰間仍是劇痛,她不再理會暈去的宋驚,跨上馬時,卻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宋驚隻是躺在那兒,那簪子落在他身旁,上麵閃著槍尖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