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 『這裡就是長安了。』 『蘇蘇來過這裡。』蘇蘇站在長安城門前,一年前,就是在這裡,她被人關在籠子裡商品般販賣,也就是在這裡,她遇到了洛如。 『可是蘇蘇不知道洛府在哪兒……』蘇蘇牽著馬,一時竟不知往哪兒去。 『先四處轉轉罷,順帶看看能不能打聽的到洛府的位置。』蘇弦一陣無語。 點了點頭,蘇蘇便進了城,也許是奔波兩日的原因,很快,她便在一家包子鋪坐定了。 包子誘人的香味傳來,一籠熱乎的包子擺在眼前。蒸騰的白氣讓人食欲大增,一口咬下去,溫熱的湯計與肉餡香令人回味無窮,短短幾分鐘蘇蘇麵前便滿是空籠子了。 “老板,你可知道洛府在哪兒?”蘇蘇一邊咬著包子,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 “噢,洛府啊,前麵過兩條街,再繞過家酒樓,就是洛府後墻了。”包子鋪老板一邊忙著,一邊說著。“聽說那酒樓四十多年前還是一位朝廷大臣的府邸呢。” “嗯?”咽下最後一口包子,蘇蘇將渾身上下摸索遍了,也沒找到錢袋。“完蛋了,蘇蘇沒帶錢……” 『……』蘇弦一陣無語。『沒帶就算了,你還說出來,這不是找死嗎?』 這時蘇蘇才注意到,不僅包子鋪的老板,就連在這裡幫工的幾人也一齊盯了過來。 蘇蘇尷尬的望了望散成一片的空雹子籠子,忙問著蘇弦該怎麼辦。 『跑啊!等什麼?』 於是在一片集市喧鬧中,蘇蘇讓人追了兩條街,繞過一個酒樓後,翻過一堵墻才逃了過去,可能是翻墻時的姿勢不對,落地時蘇蘇狠狠的摔了一跤,這一跤倒是弄出不小聲響。 “什麼人?” 待地上灰塵落盡,蘇蘇剛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長舒了口氣時,眼下已有五六個侍衛圍了過來。 他們個個人高馬大,兇神惡煞,蘇蘇一哆嗦,正想甩槍防衛時,才發現—— 方才逃得太急太狼狽,槍落在馬身上了,而馬此時正在包子鋪門口拴著。 『……』 …… 天色暗了下來,在一片幽暗之中洛如和洛顏兩人在府中走動著。 洛顏在前,洛如在後,四周死一般安靜,兩人一句話都沒說,耳畔隻回響著彼此的腳步聲。 邁入大廳,漆黯被火燭燃蝕,這一次洛顏並沒有坐在那象征著地位的椅子上,而是在洛如麵前站定。 “後天父親下葬,你要想好要不要來。”洛顏盯著洛如的眼睛,洛如也反盯著他,那眼神中是無盡的深淵。“我說過,那一戰終究會有的。” 洛如沒有說話,他思索著什麼,眼神越過洛顏,落在不遠處一株將要熄滅的火燭上,似是黑暗中渺茫的光,苦苦掙紮,最終燃出那一片光。 他心裡明白,他必須去。 “西邊的屋子收拾出來了,你且住下,其餘……” 洛顏正說著,卻被一闖入大廳的侍衛打斷了。 那侍衛徑直走向洛顏,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洛顏點頭示意,又回了一句:“帶上來吧。” 侍衛行禮後匆匆掃了洛如一眼便退了下去,倒是讓洛如落下滿心不解。 不久,兩個侍衛押了一個姑娘進來,那姑娘雙手被反綁,嘴裡還塞著一塊帕子。 在看清那姑娘顏容後,洛如瞬間臉色大變,方才的疑惑轉為震驚,又頃刻化作憤怒。 “蘇蘇?!”低呼一聲後寒芒閃過,甚至沒看清他什麼時候拔的劍,剎那間殺氣盡數迸出,一旁的洛顏都為之一顫。 一道黑影閃過,幾陣冷光,捆綁蘇蘇的繩子滑落,隨後鋒芒直沖兩個侍衛。 “住手。”洛顏說著。“這裡是洛府。” 劍刃停在一個侍衛的脖頸之下,那人驚的出了一身冷汗,連連後退幾步。 洛如滿是殺氣的雙眼盯著倆個侍衛一陣子,隨後收劍轉身,也就是在他轉身的一瞬,蘇蘇撲了上來。 “洛如!” 這天底下,怕是隻有這稚嫩的聲音能化解這暴戾之氣了吧。 眼前人讓他忘了洛府,忘了四周。此刻洛如拋下一切,將全心付與蘇蘇,他婆娑著懷裡姑娘的頭發,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別哭,我在。” …… 由於洛府一時間收拾不出一個像樣的屋子,再加上夜越來越深,那一晚蘇蘇便住到了洛如的屋子。 下人們重新收拾出一床鋪子,暫且讓蘇蘇用著。 “你怎麼來了?”關上門,洛如問著。 “蘇蘇擔心……” “胡鬧!”洛如打斷了蘇蘇的話,轉身時,卻見蘇蘇兩眼緊盯著自己,那雙清澈眸子中的委屈和落魄立刻擋住了洛如接下來的話。 他愣了一會兒,邁開步子,上前撥開擋在蘇蘇眼前的青絲,看著她的眼睛好久,才說出來一句:“這兒很危險的……” 說罷,似乎是為了掩飾什麼,他轉身離去。 這一次蘇蘇沒有像往常一樣追上去,她站在原地,看著洛如背影離去的一瞬,蘇蘇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就是因為很危險,蘇蘇才不能讓洛如一個人……”她小聲說著,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語罷,洛如停了一下,旋即推門而出,順手掐滅了燈。 “早些休息。” 不大的屋子裡隻剩下了蘇蘇一人,她悄無聲息地爬上床,靠墻抱膝坐了下來,她的目光看著麵前的黑暗,始終看著。 『你不是怕黑嗎?』蘇弦有意無意的問著,但這一次蘇蘇沒有回答她。 或許在無名之碑那兒時,她便明白了,怕黑不是怯懦的理由。 一年前她一無所知,被人幾番販賣仍不知世事,她始終置身黑暗,所謂的害怕,不過是逃避地借口而已。 直到光出現。 那日有一個人黑衣背劍之人在她麵前停了好久,那人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樣,她雖不懂眼神,但是她看的出來,那時的眼神,絕對不一樣。 世人於蘇蘇全是對商品的打量,以及對瑕疵的厭惡,但洛如看她時,眼裡是同情和心疼。 他在她麵前停了好久,直到他買下她。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被當成商品販賣的,打她記事起便已經是這樣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自那天起,蘇蘇再也不用被當成商品般展出,售賣,穿著破爛的衣服在郊區的街巷中來回輾轉。 打那天起她便認定了,一定是洛如。 而此時的洛如,立在門外,望著天空,看不見的烏雲遮住了星星和月亮,能看到的有一片空洞的黑暗。 他不知道此時該怎麼辦,他不想蘇蘇受到哪怕一絲危險,但是現在因為他,蘇蘇已經被卷進這個局裡了,他無法保證蘇蘇的安全,因此也最不想蘇蘇來這裡。 現在蘇蘇已經來了,孑然一身什麼都不顧,她想和他一起這他很明白,但這樣做無濟於事。 他慢慢邁步到墻邊,倚著墻,閉目沉思著。 墻的那一邊,是同樣靠墻沉思的蘇蘇。 洛如想到了一年前的長安,彼時他剛剛遇到蘇蘇。那稚氣四露的女孩兒第一次在他心裡掀起了波瀾,也許是出於同情,他買下了她。 又怎會是同情? 自母親葉緣和妹妹洛玉之後,蘇蘇,便成了他的全部了。 因此他知道,他對蘇蘇絕不僅是同情。 似乎過了很久,他倚著墻抬頭望天,烏雲早已散盡,但是天上仍是沒有月亮。他將目光放在了幾顆星上。 即便沒有如月般光輝,那幾粒星也在赴全力守護自己的光芒。 那是屬於星星的光。 洛如明白了,這場局,他隻能贏。 依舊是倚著墻,墻的那一邊依舊是同樣靠著墻的蘇蘇。 這一刻,他們之間隻隔著一堵墻,但是他們心係玲瓏,因此,千萬裡如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