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洛府。 那日天未明,洛如便已經起身,這是洛笙淺下葬的日子。 洛顏在門口等著他。 “能否答應我一件事。”洛如看著洛顏的眼睛,一襲黑衣讓他徹底與黑夜融為一體。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不會傷她。”洛顏答著,轉身離去。 洛如最後扭頭看了一眼那間屋子,旋即隨洛顏而去。 …… 送喪的隊伍自洛府而出,全府上下皆配喪服,唯洛如一人執一身黑,與黑夜融為一體的他跟在隊伍後麵,悄無聲息的出了城。 天色漸明,離城也越來越遠,眼前是一片荒蕪,密林之中雜草叢生,而送喪的隊伍就在此時停了下來。 “父親說過將他葬在清靜的地方,就這兒吧。” 洛顏揮揮手,洛笙淺的木棺被放了下來。 微風輕拂,幾人在一旁忙活著挖著坑,洛如看著那木棺,越看越覺著不對勁。 他走上前去,輕輕推了那木棺,如此龐大沉重之物竟這麼挪移三寸。 他心一沉,皺眉間,眾人已圍了過來。 “我既已知你的想法,又何必演戲給我看。”洛如說著,右手攀上了劍柄。 “怎麼說?”洛顏問著。 “看來你很想知道我的想法。”拔了劍,洛如死盯著洛顏。“那木棺是空的,我沒說錯吧。” 洛顏點了點頭。 “你說父親喜歡清靜的地方,但是下葬的殉坑卻在剛才才挖,這裡怕不是你臨時起意所選,那坑,也是為我所挖。”洛如繼續道,四周的人已經起了殺意,但洛顏攔住了他們。“為何不在城裡動手,並不是你所說的不傷手足,隻不過是城裡眼線眾多,你不想惹人耳目罷了。” 洛顏無言,就這麼看著洛如。 “若是我沒猜錯,父親的遺體,此時已經葬好,你騙我來此不過是想取我性命。” 語罷,鋒芒畢露,一身殺氣自洛如劍刃迸發,寒光直沖洛顏。 幾人擋在洛顏身前,隻聽得“鏘”一聲,洛如的劍對上了對方的劍。 那隊送喪的人,便是洛顏對付洛如的人手了。 四方受敵,八麵莫禦,亂劍自各處刺來,洛如縱身一躍,跳出了包圍圈。 右腳發力,剛剛落地的身子又一次向前沖去,虛晃一招閃過了刺來的劍,持劍的手猛地向後一甩,利刃抹過了一人的脖子。 鮮血四濺之間他隻身闖入敵陣,利刃揮斥,亂點殷紅。 …… 長安,洛府。 蘇蘇揉著腦袋從床上爬起,窗外已是天明。 她左右打量著,沒有看見洛如的身影時,她便確定了一切。 翻身下床,向墻角拿了槍(是前一天洛如給她從包子鋪找回來的),剛推門而出,兩個侍衛卻攔在了她麵前。 “少主囑咐過,姑娘不得踏出這房子一步。”其中一個侍衛說著。 他們手中抓著劍,交叉在蘇蘇麵前。 看著漸起的紅日,蘇蘇已是心急如焚,她哪管得了那麼多,縱槍上劈,挑開橫在麵前的雙劍,疾步沖了出去。 蘇弦一愣,她說不出蘇蘇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如此的反應與往昔的蘇蘇不同,甚至連蘇蘇本人都感到驚訝,翻墻而逃的時候回眸,看著兩個侍衛的眼中滿是震驚。 翻墻而逃,落地後立馬發力,箭一般沖了出去。 她在街巷裡竄著,甩掉追兵的同時也在向城外靠攏。 “先生,你可知道早上送喪的那隊人往哪兒去了?”一邊逃著,一邊向路人打聽著洛如的下落。 之前那個膽小怕黑隻會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今非昔比了。 蘇弦這樣想著。 …… 長安城郊。 洛顏未出手,他隻在一旁看著,看著這寒芒四射,他搖了搖頭。 這是洛府精心培養的殺手,其戰鬥能力抵得過一支千人的軍隊,若隻是一二人還好,但此時萬鈞之下,絕不是洛如能應付的了的。 這二十多人將洛如團團圍住,洛如揮劍左右擋著,終究是有些力不從心。 他太自信了,敢在退出包圍之後再揮劍而入,這無疑是在送死。 果不其然,方才占據上風的洛如現在揮劍禦敵都有些吃力,仍是隻身萬鈞之間,他布滿殺氣的雙眼越過黃沙,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洛顏。 “你很強。”洛顏輕聲道。“但是到此為止了。” 密林之中看不見多少光,僅剩的幾束也被亂葉撕地粉碎。 寒光黯啞,鋒芒三千颯遝,一劍卷起四麵落花,盡銷萬裡黃沙。心有牽掛,不敵幾次蕭殺,曾許與君十裡繁華,如今生死無話。萬鈞之下,已是血染殘甲,孤身不過一尺天涯,忍心負世與她? 一劍自身後劈來,洛如的劍此時正被另外兩人卡著,就這麼硬生生挨了一劍。 已染得遍身傷,他的眼睛仍是死死盯著洛顏。 一旋身,劍氣震開四周的敵人,倒是爭得三尺空地。 俯身而沖,黑影之中夾雜著血光,那一抹暗紅色直沖洛顏颯遝而去。 洛顏動都沒有動一下,倒是一劍擋在他身前一尺——是一個殺手的劍。 那殺手一抬腳,洛如摔了回去。 他摔在一處巖石之下,“哇”的吐出一口血。 洛如撐著劍勉強起身,麵前仍是那二十多個殺手,除了一戰開始時殺死的那名,二十三個一個也不少。 洛如轉頭看了看那口空木棺,又看了看那處陷地幾尺的殉坑,自嘲的笑了笑,隨後,雙眼又看向洛顏。 洛顏也看著他,眼神十分平靜。 “看來,今日連和你一戰的機會都沒有了。”他說著,對那二十三個殺手揮了揮手。 像是收到了指示,一人縱劍沖了過來,利刃指著洛如的咽喉。 他沒有提劍去擋,看著刃尖的眼神也由不甘轉為平靜。 那隻是一瞬間,但是那一瞬間,很長。 “洛如!” 那個較小的身軀擋在了洛如的前麵,揮槍想要擋住刺來的劍。 洛如一驚,沒了光彩的眼裡又燃起驚恐。 “蘇蘇退下!” 洛如嘶吼著,帶血的手一瞬間抓住了蘇蘇的右胳膊,將她拉回身後,隨後揮劍劈開刺來的劍。 蘇蘇的另一隻胳膊上滲出血跡,是方才那人刺來的劍劃傷的。 趁著對方愣神之際抬腿掃向那殺手小腹,隨後持劍而出,越過那人的一瞬利刃抹過咽喉。 蘇蘇愣在原地,看著遍體鱗傷的洛如。 洛顏也愣在原地,看著滿是殺氣的洛如。 “為什麼……明明都沒有力氣了。”洛顏自言自語著,他注意到洛如那滿是殺氣的眼死盯著自己,那淩厲的眼神讓洛顏心裡一顫,而洛如此刻還在大口喘著氣。 餘下的那些殺手分為兩撥,半數圍住洛如,半數圍住蘇蘇。 洛如眼中幾乎全是殺氣,僅有半分溫柔是留給蘇蘇的。 他看向洛顏:“你說過會留她性命。” 洛顏沒有說話,看著兩人皺了皺眉。 洛如在等洛顏的回答,等來的卻是洛顏轉身,揮了揮手。 亂劍而出,洛如心一沉,他沒有管自己的處境,想要沖出包圍圈去到蘇蘇那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被攔了下來。 蘇蘇揮槍左右擋著,但她才練槍三月啊,豈是這些人的對手? 洛如死擋著包圍圈,卻怎麼也殺不出去。 他看著蘇蘇四麵受敵,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他不想拉她入局,但是最終沒能攔住。 四麵寒光迸發,亂石鋒芒隻沖向蘇蘇一人。 她的素衣染上了血,洛如被亂劍壓得直不起身,但那鮮紅始終刺激著洛如的眼膜。 長槍之下持槍的手越來越緊,隱痛刺激著蘇蘇,縱然鮮血滿身,遍體鱗傷,縱然萬千鋒芒隻沖向她一人,隻要是為了洛如,就是值得的。 隻要是為了光,星星就有存在的意義。 “乒乓”之聲驟起,她的頑抗讓眾殺手驚異,也讓蘇弦驚異。 一黑影自不遠處沖出,利刃沖向蘇蘇的胸膛。 是洛顏。 洛如看著洛顏箭一般飛出,劍身刺入肌膚的一瞬他瞳孔猛的收縮,持劍的手一鬆,手中抓著的劍竟被壓入左肩。 蘇蘇一偏身,劍刃刺偏,入了右肩,但餘力將蘇蘇掀飛,抵在不遠處的樹乾上。 鮮血自右肩傷處迸發,隻一瞬,染紅了身下。 “蘇蘇!”洛如吼著,盡管渾身殺氣但終不得施展。 “蘇蘇沒事……”那渾身是傷的姑娘說著,洛顏抓劍的手又緊了緊。 蘇蘇目光落回眼前男人的眼睛,她眸子裡那股清澈讓洛顏一驚。 她想揮槍,但是右手毫無力氣,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洛顏拔劍,再落劍,鋒芒所沖向的,是蘇蘇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