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飄過悠悠白雲,寒寂的大地也是漸漸開始回暖,枯黃而稀疏的草皮間冒出星星點點的綠尖。 這片受充足水分滋養的草地已然在預備著進入春天,一股寧靜安詳的氛圍卻被旁邊的水麵給驚動。 水麵浮起許多泡泡,一隻水黽本在波麵上自在滑行。 這一霎,便不知道被一個猛然竄出水麵的人影給拱到何處了。 那頭發濕漉,衣裳緊貼身軀,麵露疲倦之色的男子,赫然是剛從雲夢澤傳送而來的陳秀俠。 那洞主竟把傳送陣這一端修建在水中,隱蔽倒是隱蔽,可他又不是龍族,能立馬適應從地麵到水底的轉變。總歸免不了嗆幾口水。 陳秀俠忍著難受,遊到湖邊,雙手往岸上一扒拉,直接咳了起來,連鼻子都流了一灘水。 他一個矯健地翻身,便到了岸上。 低頭看看自己這渾身濕透的模樣,陳秀俠下意識檢查了一下腕帶還在不在,掃過一眼手腕處才鬆了一口氣。 自己總算是逃離雲夢澤了,一想到那白骨累累的景象,就免不了打個寒噤。 這邊天氣晴朗,陽光不錯,陳秀俠宛然一副心情還不錯的樣子,甚至哼起了小曲。 陳秀俠走在山間小道上,往下而去。 這裡顯然有人經常走,走的多了,連草都長不出來,才有了這條小路。 走到一拐彎處,豁然開朗。 這山並不高,陳秀俠能清楚望見山下稀疏的村落,再往前眺望,極遠處好像有一塊房屋很密集的地方,他打開玉簡,對比了一下,確認那就是小孤山坊市。 沒錯,他現在腳下的山名為小孤山。陳秀俠再看看地圖上雲夢澤的標記處,離此地真是極遠。 也不知道那洞主將傳送陣設在這兒,怎麼前往白原城。畢竟小孤鎮離真正的城區還有一段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飛過去,陳秀俠不禁心中遐想仙人迎風飛舞的姿態。 不過身上這衣袍倒是神奇,春寒料峭之時,走了幾步路竟就乾了。 他繼續往下山方向走去,迎上了夕陽。 山體似被夕陽染紅,遠處那一輪紅日在天際線大放光芒。 這一刻陳秀俠心境開闊起來,不禁對著看得到房頂的視線處喊了好幾嗓子,把幾隻躲在枝頭的鳥兒都驚了出來。 接著他把自己的舊衣服從腕帶中取出,一個迅速的拋手,那身還有些濕意的舊衣裳就宛如飛鳥一般被甩了出去。 就當與從前告個別吧! 別了!我的家,我的朋友,我的故鄉!總有再會的時候的。 陳秀俠突然感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是了,他應該呼吸吐納一番。 夕陽西下之時,雖是萬物邪惡將生之時,可其中也蘊含著太陽最後一股熱力。 江湖好山色,都在夕陽時! 黃昏時吐納的便就是那一縷將熄未熄的精華。 想當年負屭在初晨與黃昏都會登上靈山之巔,吸引吐納。 陳秀俠好好回想了吐納的奇異之感,就近找了個大石塊迎西麵盤膝而坐。 心下回憶起雲夢心經呼吸心法,氣從鼻入,入時沖上腦中而後翻湧順勢滾下身體每一處。 意念隨心而動,氣順而神凝,觀我而悠然自得。 陳秀俠隻覺身心皆空,生命本在一呼一吸之中。此前經歷的種種磨難盡浮於心,此時切如同過客般無切身體會,隻剩淡然。 但身處山林間,人心易靜不易恒,陳秀俠很快就開始就覺得周身皮膚瘙癢,心無論如何也沒法保持長久的寧靜。 越是想把五感按捺下去,越是心中糾結叢生。 此地此時此情,不宜修煉。 陳秀俠鼻子猛得一吸,氣從嘴唇中徐徐吐出,雙手掌麵朝天提上胸膛,而後隨著呼吸緩緩下之。 收功。 手就開始在身上撓起來。 他感知不到的是,丹田隱隱有一微小氣旋好像正在慢慢平復下去。 陳秀俠皺眉,這修仙果然不簡單吶! 閉氣練個半天,隻感覺全身熱起來了。除此之外,好像沒其它改變啊。那種玄妙的心靜狀態很好進入可卻太不容易維持了。他能感覺到隱約有氣機在筋絡中流通,但思維卻不自主地發散。 是了,倒也不能急於求成。 可他不禁憂愁起來,這龍族修煉的功法,人能練嗎?如果不能的話,那陳秀俠可真是空守寶山而止嘆啊。 陳秀俠又想到負屭的那番話以及那一方小天地。心下火熱卻連修仙門檻都無法踏入,真如那黃粱一夢般。 跳下石頭,拍拍屁股的灰,陳秀俠又往下山方向去。隻見他撇眉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而此時趴在一旁的王二麻和王三瓜也在沉思,二人對視。 王三瓜視線有些遲疑,而王二麻眉眼一皺,十分肯定地對他哥哥點了點頭,王三瓜也心一橫,跟著點頭。 他們盯陳秀俠很久了。 從這鳥人打坐開始。 本來他們二人上山準備打些野味吃吃,誰知上山沒多久,獵物是連個兔子都沒看到,山上就突然傳來一陣吼聲,哥倆還被嚇了個夠嗆。 兄弟二人平日行事謹慎,雖然他們父親是個爛賭鬼,母親又早早離世,哥倆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當地的街溜子。 但街溜子也有街溜子那一套規矩,隻撿有錢的軟柿子捏,不盜竊不耍流氓。這還多益於弟弟王二麻躲墻角偷聽過私塾先生的幾堂課,和他哥哥一起琢磨出的道理。 燒殺淫賭都乾不得的,不然下輩子可是要進地獄的。 至於搶和掠嘛,有些事也不一定是壞事。有錢的那些富家子弟就應該多被人搶搶,那錢在他們手裡是被揮霍了,但在需要的人手裡卻能救命。 再者說,人總要成長嘛,在家裡保護的那麼好,外麵他們哥倆就要讓他們經歷經歷風雨以見彩虹嘛。 王二麻就想到了前段時間在妙翠坊為非作歹的吳家少爺吳秉橫,那廝就是純粹的缺乏家教,不把他打的帶點鼻血回家真是對不起他爹娘。 當他們循聲而至,看到陳秀俠的時候,就覺得陳秀俠是那種富家子弟。 謔謔,那衣服他們哥倆可從未見過,夠氣派。 王二麻不禁暗道,那繡羅衣裳織得像彩雲一般,這公子哥也生了一張好臉,劍眉星目,麵如冠玉,緩帶輕衣有孺士之風。他幾乎是帶著憧憬似地幻想上自己穿上那身衣服該是什麼模樣了。 如果有選擇,誰會放著安生日子不過。 不得不說的是,陳秀俠自雲夢澤那一場大夢後,容貌確實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如果仔細看,有些像那負屭的氣質了,那之前的精壯小夥子變得內斂儒雅起來。 王三瓜看自家弟弟說出這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大大的欽佩,覺得自家弟弟也是個愛學習的文化人,也應該有這麼件好衣服。 他脫口道,“乾他。”轉頭看看陳秀俠又得意看看弟弟,麻子要是穿這身衣服,必定俊得很,肯定能去小姑鎮五裡外的彭郎鎮討個好媳婦! 穿這麼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長得又像個小白臉,哥倆都覺得這票可以乾。 但接下來那公子哥的作為讓他們倆不敢輕舉妄動。 哪個正常人會喊山後找塊石頭打坐,王三瓜不懂這些,但王二麻是知道世界上有些怪人的。 不然那些靈異的鬧鬼怪事誰來處理?王二麻突想到方宅前些日子出的事情以及方家從白原城請來的那位仙風道骨的道士,眼皮不得微微顫抖。 那可是出身白原城青雲山的修行人! 聽那說書的說,很久很久以前,這世界上有個劍仙隻需喚一聲劍來,就能一劍開天門,斬滅十萬大軍。 王二麻讓他哥不要輕舉妄動,可能這小哥是修行中人。 但王三瓜看了半天,那公子哥分明呆得很,但這樣子看上去也確實是唬人,他王三瓜這輩子從不怕人,就怕個神仙妖魔啥的。 畢竟看人又不心虛,但要是個修行的仙人就不一樣了,萬一他能通靈和小姑娘娘說他行惡,來世被小姑娘娘給放地獄了可咋整,於是他也有些猶豫起來。 王二麻沉思良久,這公子哥光打著坐,估計也沒啥本事。 哪有仙人打坐打著打著還給自己抓癢的? 估計也隻是個無病呻吟喜歡做矯揉造作之態的公子哥罷了。 王二麻這才給哥哥一個眼神示意,捏住插在腰間的刀柄,作隨時抽出之態。 而王三瓜直接將隨身帶的鐮刀抽出來,明晃晃的亮在他們趴著的草叢間。 鐮刀,好使。 就見陳秀俠又經過一個拐角時,突然從道路旁現出兩個身影。
第4章 下山(1 / 1)